姜龄从来没有过这样冲动的时候，在看到陈淮舟的那瞬间，妹妹炙热的眼神，熟练的谎言，以及母亲的偏心、惩罚，那已经不止一次的巴掌，让她心间涌出一个念头来。

她说自己叫姜仪。

“哦，”陈淮舟看着她，像是思索了一会，没什么表情地问，“有事？”

他的反应好像真的不认识姜仪。

姜龄没有时间多想，她将那封情书变成了行动。

“我喜欢你。”

这个表白来得猝不及防，不仅是陈淮舟愣住了，吃瓜的几个男生也怪叫起来。

场面突然变得热闹。

姜龄既心虚又尴尬，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将掌心掐疼了。

她几乎屏着呼吸看着面前的男生。

几个男生怂恿着将陈淮舟推到了姜龄面前，起哄声不断。

陈淮舟收敛了惊讶的神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姜龄，淡声道：“我没兴趣。”

他拒绝完人，又多看了她一眼，确保她不会哭，这才转身重新撑起了伞。

下了一整天的雨雪，地面湿漉漉一片，在路灯下反着光。

陈淮舟刚要迈步就感觉衣服被人拉住，不由蹙眉回过了头。

原本觉得可惜的同伴们立刻又将目光聚焦过来，关注起了后续。

陈淮舟有些不耐烦了：“你听不懂？”

语气冷硬，这下是真的有些凶。

姜龄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的脸色格外的白，眼睛里却多了一丝刚才没有的执拗。

她拉着他的衣摆，低声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陈淮舟低头看着她，从她化了妆的漂亮小脸，看到了她梳得精致的发辫，最后目光停在她头上的水晶发夹上。

这个女生特意打扮了，堵在这儿对他表白。

她怎么知道他会路过？

他沉默了一会，依旧冷淡地说道：“报恩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报恩？

姜龄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姜仪喜欢他，且与他相识的全部了。

陈淮舟没再等她说话，抽回衣服，走进了雨幕里。

很快几个同伴跟了上去，八卦兮兮的声音响在街头。

“舟哥，这么漂亮你都拒绝，暴殄天物啊！”

“……”

“你跟美女怎么认识的？”

“路过，顺便不平。”陈淮舟随口道，他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忍着没回头。

“哦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闭嘴。”陈淮舟额角都跳了一下，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杵着，示意他往后看。

他终于黑着脸回身，果然看到那个女生还跟在他身后。

她没有打伞，脸色发青，神色看起来失魂落魄，甚至像是在发呆一般。

绵密的小雨打在她的头发上，路灯一照，像雾气中的露珠，她黑漆漆的眸子看过来时，陈淮舟发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都落了雨珠。

像淋了雨，快要炸毛的小猫咪。

他心下莫名有些烦躁：“你跟着我干什么？”

旁边有人玩笑：“不会是想跟舟哥回家吧？”

“可以吗？”姜龄机械地问，脑子里都是空的，其实什么也没想。

她竟然真的这么问！

男生们面面相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间有着揶揄。

陈淮舟好像被噎住，无语了半晌，他突然一把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外套，兜头扔在了女生身上，随即将手上的雨伞也胡乱塞到她手里。

“回你家去！”

话落，像是怕再被她追上一样，几步窜了出去，拐进街边商铺旁边昏暗的楼道内。

等姜龄把带着体温的外套扯下来抱在臂间时，陈淮舟的身影也刚好消失。

那几个男生对她挥了挥手，倒退着走了几步，还试图安慰她。

“妹子别灰心，舟哥没女朋友，加油啊！”

很快，他们也走了。

街边重新安静下来，姜龄撑着伞站在雨夜街头，抱着一件男生外套，她发现自己当真是无处可去。

手机静悄悄的，母亲没有心软要她回家。

她越来越冷，盯着那件外套发了会呆，慢吞吞地穿上了，仰头看向前方的街铺，一楼的商铺关着，在它上方二楼位置挂着几个硕大的灯牌：龙卷风网吧。

姜龄长这么大一直就是个乖学生，她没去过网吧。

但今夜被赶出来，她好像有了去处。

陈淮舟就在那个网吧里。

姜龄抬手擦掉眼睫上的雨水，撑伞走了过去。

网吧的楼道有些昏暗，位置并不显眼，墙壁上贴着很多游戏海报，顺着楼梯往上，二楼才是网吧，一上去，楼梯对面便是两个包间，其中一个包间门开着，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楼下的寂静。

键盘声、吼叫声，呛人的烟味，外放的音乐，收银系统的提示音，嘈杂地向她扑来。

这个世界仿佛与她格格不入，却又有种热闹的，新奇的向往。

姜龄收了伞向内走去，收银台前正有个人在开机，她站在一旁向里张望。

网吧长长的走廊是两排包间，最后面是大厅，摆放着十几排电脑，最喧闹的声音便是从大厅那儿传来的。

“开几个小时？通宵吗？”收银员是个挺酷的女生，穿一身牛仔衣，耳朵上戴了一排的耳钉，此时一边看电脑一边随口问她。

姜龄收回了目光：“通宵。”

“身份证。”

“……”姜龄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她犹豫了几秒，“我忘记带了。”

收银员似乎见怪不怪，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成年了吗？”

“嗯！”姜龄很镇定地点头。

收银员推过来一个本子，抬了抬下巴：“在这里登记一下。”

那本子上笔迹潦草凌乱，登记着一些姓名和身份证号。

姜龄低头，在上面填下了名字：姜仪。

“坐哪里？大厅通宵12，十人包间15，其他的小包间暂时没有位。”

收银员说话间又有几个人来上网，几个大男生呼啦一下全挤在收银台，姜龄怕生又怕人家催促，随便选了个15。

她付了钱，拿着开机小票，收银员往后指了下位置便继续去忙了。

姜龄有些不知所措，她都没看清。

陈淮舟会坐在哪里？

刚刚登记时她看了眼，上面没有他的名字，他用身份证开的机子吗？

姜龄只好顺着过道往大厅的方向走去，那儿豁然开朗，视野宽阔，但一排排的电脑和高大电竞椅上窝着的人都太多，一时间看得她眼花缭乱。

上网的男生居多，尤其这大厅里几乎没有女生。

她有些怕，正迟疑间，突听到旁边的大包间里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虞兵你是猪吗？雷往我身上丢？”

“错了我错了，你们快去一个人拉舟哥，苟住啊！”

虞兵被人补枪，已然成了盒子，赶紧趴在陈淮舟电脑前大叫。

十人的大包间里没有坐满人，姜龄进来时，几个男生正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她朝陈淮舟的电脑看了眼，是她看不懂的游戏，他身边已经没有位子。

姜龄带着他那把伞走到角落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开了电脑，输入密码，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旁边虞兵坐回来时无意向她瞟了一眼，下一秒就卧槽地叫出了声。

有人立刻吼他：“你快点准备，这把再坑，舟哥还是踢了他吧。”

“别别，不是……”虞兵说着，往旁边扒拉了下陈淮舟的手臂，“你看那边。”

陈淮舟转头时，正好和姜龄目光对上。

他张了张嘴，也无声的骂了句什么，随即淡定地转回头，不再理会。

虞兵迟疑着：“小尾巴又跟来了，要我换位子吗？”

陈淮舟拧眉：“闭嘴，还打不打？”

“打打打。”

陈淮舟的电脑屏幕，姜龄这个角度看不到，她只看到那个叫虞兵的男生在玩的游戏，是个射击类游戏，他时而急促地大叫，时而骂骂咧咧，赢了之后会夸张地大叫一声：舟哥牛逼！

舟哥偶尔会冷艳高贵地应一声。

他打游戏很厉害。

姜龄对着自己的电脑不知道要做什么，她看了会他们玩的游戏，大概懂了玩法，便也干脆打开了游戏界面。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玩过电脑游戏。

她家里也不会有电脑，因为姜仪不需要。

姜龄小时候也跟姜仪一起学舞蹈，姜仪有的东西她也会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资格的呢？

是了，从父亲去世，母亲无法再做豪门太太，她们也不再是千金小姐的时候起，母亲无法再负担培养两个艺术生，她给两姐妹设了比赛。

从唱歌跳舞到弹琴，看她们谁更优秀。

姜龄并非不优秀，她只是在跳舞前被妹妹推了一把扭伤了脚，她没能让母亲满意。

从此，母亲的宠爱都给了姜仪。

她的兴趣班全部被取消，连最感兴趣的画画也只剩下了画笔。

而转天，母亲却为姜仪买回了昂贵的钢琴。

姜龄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落地成盒，她一把把地点准备，上飞机跳伞，再被人爆头，死的麻木又无趣，又莫名有种宣泄的味道。

至少她空洞的心不那么窒息。

死的让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虞兵转头道：“舟哥，要不你教教她？”

陈淮舟没接话，他蹙着眉盯着电脑，这个女生居然又跟着他到了网吧，甩都甩不掉？

他对姜仪没什么印象，多管闲事顺手帮了个忙，离开时她说了名字，他都没记住。

直到今天晚上她又说了一次，还对他表白。

连认识都算不上，这是哪门子的喜欢？

但现在她又没跟他说话，安静的上自己的网，他没理由赶她走。

正烦恼间，大厅方向传来一道喊声：“网管，死机了！”

“重启！”陈淮舟下意识应了声，话落却还是推开键盘起身出去查看了。

姜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见虞兵正看自己，她便顺口问道：“陈淮舟，是这里的网管？”

他居然在网吧里打工？

“这网吧就是他家开的，”虞兵说着，朝她挤了下眼睛，“你这也算是跟他回家了。”

姜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