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想自己真是太自私了，那段失眠的抑郁日子里，满心想的是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却全然不知真正的危险已步步逼近被她忽略的阿哲。
上天能原谅我的自私吗？会不会夺走我的阿哲以示惩罚？咫尺之遥，林雨却迈不出脚步，只怕眼前的阿哲是个幻影，会像每个凄凉的梦里一样消失无踪。
“啊那个，没事我走了。”董同同开口了。
“谢谢。”阿哲平静地说，亮出左手一张卡片，“钱都在这里面，你带给他。”
董同同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那张储蓄卡，侧转身看见失魂落魄的林雨，忍不住又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舅舅去香港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告诉我温军已经被他开掉了，要是我知道温军要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舅妈的电话号码的。＂
“算了，没有人怪你。”林雨疲惫地摇头，“你也不用解释什么。”
董同同干笑两声：“那，我走了啊！”
林雨看看面无表情的阿哲：“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门在董同同身后关上，林雨回头打量着客厅，许久未来，竟还是窗明几净，是经过了谁的手？老婆子，还是黄娟？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是她找到了董同同？还是董同同通过她找到的阿哲？或者是林天洋－－纷乱的思绪让她没有觉察到身后环过来的两只胳臂，以至那个熟悉的怀抱竟让她浑身一颤。
“对不起——”
温存地吻去了林雨的泪，阿哲托住那个冰凉的下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跟我保证，以后不许再犯了，听见没有？我不希望我老婆受一点点委屈，哪怕要我去死－－”
林雨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乱说！”
阿哲的眼睛直视着林雨，完全不像失去视力的样子：“不是乱说，我是认真的。你这个傻婆娘，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怪我没用，不能找你回来，现在你就给我发誓，再也不离开，不然我就去死！”
林雨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变这么无聊了？要死要活的，那是乡下婆娘的伎俩！”
“管什么伎俩，只要能留住你就好。”阿哲的脸上难得地现出几分稚气。
林雨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还说我是傻婆娘，你才是真傻呢！”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林雨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这色狼！”
阿哲嘿嘿一笑，将林雨拉得更近，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懊恼的哼声，林雨自嘲地甩甩头，走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穿着快递公司的制服：“是林小姐吗？这儿有您的一封快件。”
林雨满腹的狐疑，签了字接过那只大号的品蓝色硬壳信封。
“是炸弹邮包吗？”
林雨斜了阿哲一眼，“嗤”地一笑。
看地址是肇兴路寄来的，可林雨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朋友住在那儿。还是看了再说吧。
打开封口，掉出来一张光盘和一张打印的通知书。看到光盘包装上的青山绿水风景，林雨终于明白了：“是两个月前找我填问卷的那家旅行社！”
那时正跟阿哲冷战，林雨烦闷了喜欢在大型MALL里打发时光，那家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就是在那儿找上她的，没想到无心懒意胡乱填写的问卷还有后话。
通知书上写着：“恭喜您在本社举办的三周年庆中抽中了二等奖！请于元月六日之前到本社来领取奖品。”
林雨看得发出一声苦笑，人到了最倒霉的时候，生活居然会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中奖？早知道就去买彩票了。
阿哲的手像长了眼睛，拢住林雨肩头：“怎么啦？”
林雨正在拆光盘封面：“不知道，看看吧。”话出口她咬了咬自己舌头。
阿哲却轻轻拍拍她的肩：“没事，慢慢你就习惯了。”他朝沙发方向走，膝盖却撞在了刚才被林雨碰歪的一张搁脚凳上。
这一刻林雨才真正意识到，阿哲是真的看不见了，之前的行动自如完全是靠他那惊人的记忆力和方位感硬撑出来的。
心疼得直发颤，嘴上却说：“看你毛手毛脚的，别碰坏了我的凳子！”
走上去牵住他的手，却猛地发现他那两只大手的手背上全是打吊瓶留下的青紫印迹，有的地方还微微肿胀着。
阿哲，为什么生病的那个不是我啊！林雨将脸颊贴在那触感已变得粗糙的两只手上，似乎希望这样能减轻一些他的痛楚，阿哲的手却鱼似的滑脱了，游走到她的腰间，惹得林雨嘤咛一声，两人一齐倒在了地板上。
“阿哲，你长白头发了——”林雨伸手在他鬓间拔下一根银丝般的短发。
这段时间没有理发，阿哲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以前他的头发短得几乎贴住头皮，是根本拔不动的，林雨还曾笑他是为了打架方便才理成这样。阿哲现在样子的不同也跟头发的变化有关吧？林雨的指尖从他额上一路滑下眉间、鼻梁、人中、嘴唇，被他张口轻轻咬住了。
伏在他的身上，感觉肩部和肋间有些硌人。“阿哲，你瘦了——”
“老婆，你变啰嗦了。”阿哲打断林雨的话，揽着颈项吻住她的嘴唇，那温热的唇间比以前多了一股淡淡的青霉素味道。
林雨没有说出来，不然阿哲越发要说她啰嗦了。
感觉到背后的拉链被拉开，林雨轻声说：“我去冲个澡。”
阿哲急煎煎地：“我不嫌你臭。”
林雨推开他，低笑一声：“我自己嫌。”飞快地爬起身。
阿哲气恼地催促： “快点快点！”
林雨已走到浴室门前，裙子衣物扔了一路：“要不你来一块儿洗？”
“好啊！”阿哲一跃而起，却听得叮呤呤呤－－门铃又响了。
林雨咯咯笑着关上浴室门，侧耳听阿哲嘟嘟囔囔骂着去开大门。
“赵正哲！”
一声断喝，把林雨伸向热水阀门的手叫得收了回来。
是黄娟。
“你这人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往外乱跑，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可这次连手术日期都跟人家齐主任约定好了，你以为那么容易啊？你，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
听上去黄娟是真的生气了，那副严厉的腔调－－活像一个被惹急了的妻子。
“对不起。”
阿哲语气里隐含的怨怼黄娟并没有听出来：“对不起有什么用？快跟我回医院去！走啊！”片刻停顿，“你说什么？”
阿哲低低的重复一遍的话让她越发乍起了毛，像一只愤怒的小母鸡般叫了起来：“你疯了你？不治等死啊！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爱你的人想想啊！”后面的话音里已带了泪。
林雨轻叹一声，世间多少痴儿女，总为情所累！她拧开热水阀门，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淹没在哗哗的水声里。
不知冲了多久，浴室门被敲响了。
林雨打开一条缝：“黄娟呢？”
“走了！”阿哲不由分说挤进来，开始脱衣服。
“你对人家小姑娘可不能太粗暴啊——”
“说什么呢老婆，你明知道我只对你粗暴的！”阿哲将林雨挤到墙上，轻柔的水流冲刷着两个赤裸的身体。
也许这是一场注定做不成的爱。
门铃第三次响了起来。
阿哲将脸从林雨的颈根抬起来，咒骂了一句，套上衣服去开门。
留下的林雨也匆匆拿起了浴巾，揩干了身子穿上裙子出来，却见笔直一根葱站在那里的，竟是去而复返的董同同！
“－－舅舅说他给出去的东西从不往回收的，算借也好，算送也好，你只管拿着。”
“不要！”阿哲和林雨异口同声地说道。
董同同苦皱着脸：“你们不要害我为难啦，回头舅舅又该骂我没用了。”
“不好意思，这钱我们真的不能拿，你替我跟林总说声抱歉。”林雨挽住阿哲的手臂，从来没觉得自己竟如此坚强。
同样的话双方又重复了两三遍，董同同终于放弃：“那好吧，我回去跟舅舅说说看。”到门口他又不甘心地补充一句，“真没见过你们这么傻的，有钱都不要。何况你们现在需要钱。”
林雨被他这话说得有些黯然。也许自己真的错了？正思忖间，却见阿哲走到门边，三下两下扯断了门铃的连线。“你干什么阿哲？”
阿哲哼一声：“我看还有谁来捣乱！”
林雨哭笑不得：“你脑子里就只有那一件事吗？”
阿哲不言声过来抱起她往卧室走。
林雨被他砰地扔在床上，低低地说了一句：“可是你的病要怎么办才好呢？”
阿哲拉了她的手向身下摸去：“你不是说过只要这里不坏就行吗？”
林雨满脸飞红：“人家跟你说正事，只管乱打岔！”
阿哲嘻笑着轻咬住她的耳垂，正要入港，叮呤呤呤－－－又一阵铃响。
“见鬼！”阿哲猛捶枕头，把个枕头打得反弹回来，盖在林雨的脸上。
林雨讪笑着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被阿哲抓住手腕：“不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