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抱着弄柳走了两步，突然感到衣襟处有些湿润。
低头一看，弄柳埋在她怀里。
“难道是哭了？”江郁如是想到，忙把弄柳放回床上查看。
谁料弄柳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头也紧紧埋在她怀里，湿润的感觉更重了。
江郁无奈道：“你先放手。”
弄柳没说话，搂紧了脖子，身子也往前蹭了蹭，脑袋贴得更紧了。
江郁苦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弄柳摇了摇头，带着嗡嗡的鼻音说：“我不做什么。”
“那你放手。”
弄柳不言语，只是搂紧了脖子。
江郁故意板着脸，冷声道：“快放手。”
听到江郁强硬的言语，弄柳有些委屈的松了松手，抬脸看了一眼江郁，见她冷面的眼里却藏有一丝笑意，忙又搂紧了脖子，“不放！”
这次说话声音都有了底气。
江郁也不说话了，直接把弄柳往床上一放，自己一翻身就到了他上面。
弄柳始料未及，吓得啊的一声叫出了声。
这个姿势，他却是无法再将脑袋埋在江郁怀里了，只能躺在枕头上。
江郁直视着他，他眼神回避。
只见他鼻子眼睛通红，眼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两颊两道泪痕还未干。
“为什么不放？”
弄柳咬紧了唇，不说话。
江郁失了耐心，左手捏住他下巴。
“看着我。”
弄柳被迫直视江郁，对视的瞬间双眼泛红。
“为什么哭？”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弄柳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江郁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轻轻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弄柳趁着江郁给他擦眼泪的时候，眨巴眨巴眼，把流泪的冲动憋回去了。
江郁叹了口气，“不说话那我走了？”
弄柳闻言泪水立马又要溢出，同时双手又搂紧了一点。
江郁伸手把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弄柳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她拉开。
“别走！”
弄柳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眼见江郁要转身离开，伸手抱住了江郁的腰。
“哎，你到底想怎样？”江郁是真的有些厌倦了这小男人的把戏。
毫不留情的就要掰开弄柳的手。
“我，我怕你走。”弄柳不管不顾的哭喊道。
江郁闻言不知为何，一股气愤涌上心头，掰开他的手，转身左手抵住他的肩膀，冷声道：“小郎君？或者应该叫你小官人？”
弄柳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让陈坛答应你上船，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江郁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是在吉祥客栈给你的一角银子给了你可以攀高枝的想法，那我收回那一角银子。”
弄柳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郁，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她捏在手里一样不能呼吸。
“如果是那天晚上一夜风流让你有了不该有的妄想，我劝你三思。”
说到这里，江郁笑了一下。
凑近弄柳的脸，近到可以感受到他因气愤或者悲愤而起伏的胸膛。
“你既然想攀附我，那便应该知道，我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岂是你一介倡夫可以妄想！”
说完，她甩手转身，离开了船舱。
身后的弄柳呆呆地站在原地。
如果说白天在船舱外听到她们的对话像是刀割一般疼痛，刚才的话就像是破碎的心被她扔在地上反复用脚碾压，最后还要唾上几口唾沫。
江郁心情也很糟糕。
眼下虽已天黑，但下午久睡，以至于眼下完全没有睡意。
走出船舱后，就感到了迷茫。
明明是来关心人的，怎么又被激怒了。
“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江郁自言自语道。
想到白天弄柳才刚刚跳船，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会儿又被自己刺激了，担心他想不开又来一出。
江郁只得去找到陈坛，两人站在陈坛船舱门口。
陈坛大为不解，“什么？你让我去安慰弄柳？”
“人是你搞上船来的，你不安慰谁安慰？”
陈坛无语道：“我下午看他好好的啊。”
“现在不太好。”
陈坛疑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他那里过来。”
“哦，所有是你招惹了他，让我去哄？”陈坛给气笑了。
江郁不知道如何给她解释招惹与被招惹的关系，“严格来说，不是我招惹了他，是他招惹了我。”
“滚犊子吧，别跟我拽文嚼字。”陈坛不想听她再说，直接关门送客。
看着眼前“嘭”的一声关上的舱门，江郁无语凝噎。
只得回到自己的船舱，舱内的几个人都凑在窗户的桌前借着月光玩骰子。
韩友正对着舱门，看到江郁笑道：“大姐去见小郎君了？”
其他几人闻声都转过头来看着她挤眉弄眼。
江郁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丁乐身上。
“你们玩，我找老丁说点事儿。”
丁乐放下骰子，环顾了下“赌友们”。
韩友小声问道：“怎么了？”
丁乐摇摇头，向江郁走去。
二人出了船舱，江郁把手搭在丁乐肩上，“没事儿，陪我聊聊天。”
说是聊天，丁乐也不见江郁说话，只是搭着她肩膀来回的在船上转悠。
丁乐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江郁的眼神时不时的总是往弄柳船舱飘，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开口说道：“这么晚了，不知道都睡了没有？”
“怎么？你困了？”
“我倒是不困大姐，我是说小郎君。”
江郁转悠的脚步一顿，然后又往前走，没接话。
丁乐见这反应，更加肯定是两人又闹矛盾了，说道：“出来这么久我还真有点想家了。”
“想你爹了？”
“想我爹，也想我娘。”
“真好，母父俱在。”
丁乐满嘴的话被江郁一句憋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知道她俩在家有没有吵架？”
江郁不明所以，“你母父经常吵架么？”
“可不是嘛！我爹总说我娘不会疼人，不解风情。”
“女人嘛，要面子，哪能对男人做小伏低。”
“我觉得不全是。”
“怎么说？”
“我觉得是我娘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江郁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丁乐，“什么意思？”
丁乐笑道：“我娘明明心里很在意我爹，但是嘴上从来不承认。但是每次惹得我爹生气了，又会焦头烂额的来找我想办法哄我爹。”
江郁闻言沉默了，总感觉好像丁乐不是在说她母父。
“大姐今天听到小郎君跳船了是什么感受？”
江郁看了一眼丁乐，又收回了眼神，“我能有什么感受？”
“今天我全程没有下河，在船上看着。”
“嗯？”江郁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
丁乐接着说道：“大姐从知道跳船的可能是小郎君开始，我眼见的便只有着急一个词。”
江郁没说话。
“此前我一直以为大姐对小郎君无意，所以我今天说了他配不上大姐。”
“现在呢？”
丁乐笑道：“要说匹配的话，那自然还是不够。但是大姐喜欢，便是小倌又如何？只要不是反贼，这个姐夫我就认。”
江郁闻言也笑了，锤了她一拳，“你丫头还挺忠君爱国。”
两人开心的对视而笑。
丁乐率先收敛笑意，正视江郁道：“大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江郁点点头，转头看向月色映照下的楚河，河水在银白的月光下泛起层波。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丁乐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回船舱了。
江郁独自一人靠着船舷，看着河水，心中想到：一世有一世的缘法，不如重新来过吧。
心中有了计较，江郁心中坦荡，心情舒畅。
直接转身就往弄柳船舱走去。
打开舱门，但见屋内只有舱门处有船舷边上火把的余光，其余地方黑黢黢的一片，窗户也紧闭着，月光都无处映照。
隐隐的看着床前蹲着一个身影，江郁走了进去。
走到近处，果然是弄柳蹲在地上，双手环膝，头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柳儿？”前世的时候弄柳最喜欢江郁这样叫他。
弄柳脑袋动了动，但还是没抬起头。
江郁回身关上了舱门，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再回到弄柳身前，蹲下身。
“柳儿。”
弄柳没动。
江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次喊道：“柳儿。”
等了好久。
“你为什么叫我柳儿？”弄柳的声音又闷又哑。
“我...猜你会喜欢。”
江郁蹲着往前走了一点点，靠他更近。
“我爹叫我柳儿。”弄柳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脸，满脸干涸的泪痕，红肿的眼睛和鼻头。
江郁有些难过。
“我爹在我六岁的时候被我娘打死了，然后我被我娘用一两银子卖进了歌乐坊。”
江郁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弄柳侧头躲过了。
“我十四岁开始接客，十六岁正式开台，运气好被一个富商的女儿包养了。”
江郁有些难过，这些话前世他从来没有说过。
“十八岁的时候我把攒了好多年的钱拿来给自己赎了身，我想活得干净一点。但是我养不活自己，我只能开始卖艺，却遇到一群登徒女。”说到这里，弄柳看向了江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