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苦笑道:“娘子说笑了,我这承南府的生意便是勉力维持,哪有能力卖到燕州去啊。”
江郁闻言笑了笑,见丁乐那边酒也已经沽好,便跟刘老板约好把酒送到吉祥客栈,随后告辞离去。
回到客栈不久,酒坊的酒就已经送到。
江郁拿了一坛梨花春,跟丁乐许三娘打了声招呼,就直接来到三楼茶室找陈坛。
陈坛刚把弄柳摆平哄走,坐下连一口茶水都没喝上,这边江郁就上来了。
“诶,你怎么又来了?”
“又?”
江郁不解的挑了挑眉,“没记错的话,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吧。”
陈坛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脑子里闪过刚刚弄柳跟她说的话。
“陈娘子,我刚跟你说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跟江郁说。”
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坛对江郁的疑问只能尴尬的哈哈一笑,“害,我以为是许三娘呢。”
江郁看着陈坛睁眼说瞎话,也不揭穿她,把梨花春摆在桌上。
陈坛拿起酒打量了一下,揭开酒封闻了闻,笑道:“这是昨晚那酒?味道着实不错,给我买的?”
江郁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哦?怎么说?”
“陈老大可想好此次航行结束回陵广县要想做什么生意?”
“当然。”
“愿闻其详。”
陈坛站起身来,走至窗前,负手而立。
“我既是要重振陈家,当然要做我陈家以往的生意。”
江郁回想了下,陈家以往好像是开酒楼的。
“酒楼?”
“不错。”陈坛回头看向江郁。
江郁闻言拍手笑道:“不错不错,陈老大一定能重振陈家。”
陈坛摸不着头脑,“你问我这个就为了给我送祝福?”
“哈哈哈,当然不是。我本来是想跟陈老大谈笔生意的?”
“谈生意?你要自己做生意?”
江郁笑道:“也不算自己做生意吧,我只想投些钱等钱生钱,不想自己去操持。”
陈坛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是秀才功名,若从商反而落了商籍,得不偿失。”
朝廷划分百姓为士农工商四大阶级,其中以士人最为尊贵,商人则是良民中最为轻贱。
江郁寒窗苦读十余年,虽然不能考中举人,入仕为官,但也不会亲自去经商,落了商籍。
朝廷律令规定,商籍子弟不得参与科举入仕。
这是世人普遍知晓的社会规则,因而江郁说不会经商陈坛并不惊讶,只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
“陈老大觉得这梨花春如何?”
陈坛闻弦音而知雅意,“你想投这个酒生意?”
江郁含笑点头。
陈坛再次启开酒封,先是低头品味了酒的香气,再拿了一个空的茶盏,倒了些许酒入内,又是细细品尝。
良久,说道:“实话说,这酒确实是我近些年喝到过品质较为上乘的酒。”
江郁还未开口,陈坛又说道:“但是你要做酒生意,却是不容易。你知道沽酒令吗?”
这个江郁自然知道,作为一名秀才,知晓朝廷政策律令是基础。
“一县之内,沽酒令的数量是有限的。据我所知,陵广县只有一家酒坊有沽酒令。当年我陈家酒楼,也一直是由此酒坊供酒。”陈坛告诉江郁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江郁闻言皱了皱眉,她对沽酒令的了解只停留于理论知识,并不知道当地的实际情况。
“说来这家酒坊的老板你也认识。”陈坛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
“我认识?”江郁不明所以,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酒坊的老板。
陈坛拍了拍她肩膀,笑道:“我记得你说,昭南镇定货的时候,是何记的老板出面才顺利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调货。”
“所以是何老板?”江郁有些讶异。
“没错,”陈坛笑道:“准确说来,是余老板。”
“说来这余老板也是个苦命人...”陈坛喝了一茶盏梨花春,说起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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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余献原是陵广县最大的酒坊,余记酒坊老板的独子。虽是男子,余献却长袖善舞,不仅擅长酿造工艺,而且在生意上也很有一套。
很快,在余献的帮助下,余记酒坊的生意越做越大,扩展到了靖安府。
然而余记酒坊在靖安府并没有沽酒令,卖散酒又不能满足余献的野心。于是在五年一度的酒业行会举办的酒神大赛上,余记酒坊以散酒酒坊的名义参与比赛,并顺利夺魁,获得了朝廷颁发的靖安府沽酒令。
此举彻底激怒了靖安府以往的知名酒坊,暗地里联合行会会长抵制余记。余记酒坊作为靖安府酒业行会的新人,同时在府上并无人脉资源,无力同整个行业做斗争。
眼看着余记在靖安府的扩张计划就要付诸流水,何记绸缎铺的老板伸出了橄榄枝。何记绸缎铺作为靖安府的赫赫有名的贡商,每年要向皇家进贡产出的精品绸缎,不仅在商业中拥有不俗能量,同时与靖安府官府也关系匪浅。
何记的条件很简单,何记老板代女娶夫,将余献迎入何家,主持中馈。何记大小姐年幼时得过一场大病,脑子烧坏了,变成了傻子。何记老板看中了余献的才干,让余献做了自家傻女儿的夫郎。
自此,余献便以何记少夫君的身份插手了何记的生意。不过三年时间过去,何记上下便只知少主君,而不知何夫人何小姐了。
听到这里,江郁不由暗暗称奇。又想到了那日,余献对她说的:男子女子又如何?
“这余老板还真是个奇男子。”江郁赞叹道。
陈坛深表认同,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这样忙碌的操持生意,也不耽搁人怀孕生女。这进门三年,生意越做越好,还给何家生了个女儿。”
江郁想到那日身姿卓越,声音清泠的男子。
“竟已经有女儿了么?完全看不出来。”
“嘿,所以说他厉害呢。其实要说起来,还是何老板厉害,眼光毒辣,娶了余老板进门,不然百年之后,只怕这基业也要被旁系夺走。”
陈坛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正事,“话又说回来,你如果想在燕州卖这梨花春,不妨试试跟余老板谈谈。”
江郁了然的点点头,又笑道:“这都是后话了。我现在还没拿到梨花春的酿造配方呢。”
陈坛闻言有些好笑道:“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去谈配方的事,明天下午商船可又要出发了。”
江郁厚脸皮笑着说:“这我自是知道。来找陈老大就是为了这配方的事。”
“配方找我干什么?”
“我这全身上下只有五十两,怕是不够啊。”江郁嘿嘿一笑。
陈坛也不犹豫,掏出五十两银票,“五成股!”
江郁接过银票,转身离去,“最多三成。”
酒坊还没开起来,怎么可能只是买个配方就让陈坛占去五成。
说完也不等陈坛回答,离开客栈直奔酒坊而去。
刘记酒坊本就处于困境,听闻可以将梨花春卖到燕州去,刘老板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去了后院找自己夫郎商议。
没一会儿就出来跟江郁说,答应出售梨花春配方,但条件是仅限于在燕州售卖。
这个条件跟江郁的初始计划并无违背,因而双方愉快的订立了契书,并到承南府府衙做了备案。
白银八十两,江郁成功买得了梨花春的酿造配方。并且在刘老板夫郎的操作演示下,亲眼目睹了一坛梨花春的前期酿造过程。
“这坛梨花春就送给江老板吧,只需再密封储存五十日以上,口感便是极佳。”刘夫郎把刚刚酿造出来的梨花春赠送给了江郁。
江郁自然是却之不恭的笑纳了,这梨花春的生意便算是初步达成。
心情良好的江郁揣好配方,提溜着梨花春,慢慢的晃回了吉祥客栈。
此时正是商船绝大多数人用夕食的时候,韩丁焦三人也正在大堂用餐。
一见到江郁出现,忙把她招呼过来。
“大姐,这儿!这儿!快来吃饭。”韩友不顾自己胳膊上的刀伤,站起来用力的挥舞着胳膊。
江郁忙伸手回应,“看到了,看到了,你小心你手上的伤。”
韩友呲着个大牙,笑呵呵的坐下了。
这时候陈坛带着弄柳出现了。
众人看见陈老大带了个男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江郁刚好是背对着陈坛,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更没有看到,弄柳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陈坛也是先看了一眼江郁,再看向众人,说道:“姐妹们,我这儿说个事,这位小郎君要去楚州寻亲,之后会乘坐我们的商船同行一段路,大家在船上看到他,一是是能帮忙的帮忙,大女人家的多体谅体谅小男人;二是该回避的要回避,不然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起哄道:“陈老大,这不会是姐夫吧!”
陈坛还没来得及回应,江郁转身过去,看到弄柳的瞬间呆住了。
“什么玩意儿?姐夫?那昨晚我是给老陈戴绿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