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长发男和刘海男几乎同时笑了一下，段位高的人说话总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审视——尤其是当他们试图表现得亲切可人的时候。

有的时候陆停停会想，这是不是小领导和真正的老板们之间的分界线。

职场食物链顶端的老板们基本就是两种极端，要不就是装得天衣无缝了，要不就是干脆装都不装了。

但他俩的微笑又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长发男举起右手发誓，绝对做不出背后捅刀子的行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丧尸面前，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但刘海男却双手环臂，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在心理学上，这个动作意味着防御和抵抗。

长发男很想用力摇一摇他的脑袋，把他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你都打不过人家，这一趟指不定还要沾别人的光，这会儿硬气什么呢？

张湉倒是很机灵地一手搭上江志刚的肩膀，一副给他撑腰的架势。

这下刘海男也看出来了，人家就是一条心，还真说不定能干出毁尸灭迹的事情出来，于是也只好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知道了。

还是高知姐站起来打圆场，缓和了两边的氛围，指着长发男，说让他当见证，谁少出力，谁有小心思，物资上就相应扣减。

这样的态度一摆出来，大家也都好接受一些。

陆停停左右看了看，一一检查了防护装备的质量情况，再嘱咐张湉和聪聪，记得关注下亚美的身体状况。

时间也差不多了。

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众人穿过过道来到电梯口，11层小分队正好上来。

别管私底下怎么看不顺眼，同伴的存活总是好事，抱成团才能有更大的生存可能性——当然这也不影响他们在抱团的同时内部斗争一下。

留守的人们第一时间上去接应，关心地问候，由衷地高兴。

话里的兴奋和喜悦不是假的。

陆停停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自然而然地软了嘴角，短暂地忘记了焦虑和紧张。

张湉勾着她的手指，跟她一起站在人群的一边。

所有人都背着扛着大包小包上来，一落地就气喘吁吁，扒开防护装置往地上一甩，人也往那儿一躺，胸膛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

罗菲站在门边，搀着每一个人站稳落地。

而排在队伍中间的两个人没扛物资，却是背着另外两个人，艰难跋涉。

“这是怎么了？”一时间大家都胆战心惊了起来，生怕是被丧尸给咬了。

还好，先上来的人喘顺了气，及时解释道：“在楼下把脚给崴了，差点白给丧尸当自助餐。”

“两个都崴脚？”

“哎呦哎呦，”被人搀扶着从背上下来的青年不好意思地讪笑，“我踩在丧尸身上，没站稳给摔了，还带倒了前面的……”

众人无语凝噎，但还是挥了挥手：“快休息吧，别跑了。”

眼看着这一群人都上来了，罗菲一边忙着叫人清点物资，一边招呼着12层小分队准备准备可以下去了。

眼看着已经五六点了，折腾到太阳下山之后再行动就不太方便了。

唯一留守的陆停停站在过道里，一个个目送这些人下去。

打头的江亚美仗着这个时候陆停停不会和她计较，踮起脚尖拍了拍她的脑袋。

扛着消防斧的江志刚俏皮地比了个飞吻；何子璇露出了有着小酒窝的微笑；赵阿姨指了指她的手，让她记得吃药；聪聪背着双肩包，洒脱地挥了挥手。

还有最后的张湉。

张湉什么也没说，露出的眼睛朝她轻轻眨了眨，然后弯下了眼角。

陆停停熟悉这个人到完全能够想象出他口罩后面的样子。

这会儿，她很想和她们一起下去，很想说她手痒了想打几个丧尸来玩玩。

人影都没入电梯井了。

罗菲拍了拍陆停停的肩膀：“老母亲别看了。”

陆停停没跟她计较：“你怎么不下去？”

说完，她转身抽了根凳子往电梯口一坐，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势。

如果没有左手挂着的绷带影响视觉效果的话。

罗菲转身提醒了那些四处横躺休息的人早点起来，小心着凉，随后压低声音说：“关固原不是去了嘛。”

关固原就是长发男的名字。

“怎么？他能代表你？”

陆停停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罗菲笑了笑，半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尖轻嗅。

在八楼的人眼里，关固原恐怕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老板，甘心给下属打下手，不争不抢。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控制着没让身后那些人听见：“前男友。”

陆停停眼中闪过惊讶：“他就是你劈腿的前男友？”

“哦，”罗菲怔了怔，“该叫前前男友了。”

“你俩谈的办公室恋爱？”陆停停斟酌着问道。

罗菲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谈办公室恋爱的。他那时候有个跳槽过来的机会，我说，你要来这干就分手，我受不了工作和生活交织在一起。”

罗菲在饭厂是名副其实的实权骨干，而关固原比她还要再高一级，这个年纪能在这个位置上，在广泛提拔年轻人的大厂中也是不多见的。

“他要来，我们就分手了。”

她的话轻飘飘地砸在地上。

“结果今年，组织架构调了又调，他变成了我老板，你说好不好笑。”

陆停停不知道该不该笑。

罗菲：“啀，你是怎么谈的恋爱？”

陆停停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和张湉的关系更像是水到渠成，因为从小就认识，进入青春期后也很快开始了偷偷摸摸地早恋，异地过几年，但毕业后迅速开始了一起生活。

她当然确信自己喜欢他，但确实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瞬间——除了这两天。

陆停停纠结再三，回答道：“没有考虑过不和对方在一起的可能性。”

罗菲笑了。

是那种，在路边见到可爱的小三花在落叶堆中踩来踩去时，会露出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正在电梯井通道中一步步攀爬的十人，也到达了终点。

江亚美首先掏出花露水，往电梯门缝上上下下一顿喷，随后抽出撬棍，和身后的江志刚一起配合用力，压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撬棍碰撞电梯门的声音显然引起了一些丧尸的注意。

江志刚左手一伸，示意所有人安静。

库库——咔咔——

时间一秒一秒砸在众人心头，眼看外面安静下来了，江亚美屏息，抽出手机点了两下，随后一个用力，将手机从电梯门的缝隙中向右前方甩去。

十秒过后，声音大作。

江志刚双臂发力，电梯门应声而开。

撬棍一甩，他俩身后早已严正以待的张湉和五分裤举着绑在一起的矿泉水桶架子一跃而下，牢牢地将右边的丧尸挡住。

这一批丧尸刚被声音调度到右侧，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朝着跳出电梯口的行走美食扑来。

而他们特制的矿泉水桶架子就是专门为了这个场面而设计的。

轻巧牢固的铁质架子，带在电梯井里也不显负担，两个绑在一起刚好有五十公分左右，稳稳地隔开了人和丧尸。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人和丧尸比持久力，那真是死路一条。

他们也没那么傻。

张湉和五分裤身后，江志刚和江亚美接连奔出。

几秒间的功夫，手持消防斧的江志刚和拿着网球拍的聪聪在前面开路，朝着电梯左侧下方的方向行进。

长发男和江亚美则与他们背对着，防备着过道前方的来客。

“走！”何子璇一声大喊。

听到信号的张湉和五分裤咬紧了牙，脚下发力，一鼓作气将阻隔的架子往前推了半米，随后两人一同放手，丧尸和架子一起倒下。

他们俩则立刻转身狂奔着与众人汇合，同时不忘了反手抽出双肩包里的武器。

眼下十个人形成了三角队形，全速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

江志刚和聪聪打头阵，江志刚在脑海中回忆着陆停停的教导，马步扎实，腰腹用力，看准了丧尸的脖子一挥，一道污血从空中撒过。

长发男关固原和江亚美守着后方，与赶来的张湉和五分裤汇合，一边注意着两边蹿出的意外，一边狂奔前进。

其余四人则在他们两波人的中间。

此刻，12层所有的丧尸都已知晓不速之客的到来，正扭曲着攀爬着朝他们涌来。

被困在会议室里的丧尸则哐哐哐地撞击着玻璃墙，流下了深红的液体。

一时之间，整个12层风云涌动。

然而到了走廊的尽头，刘海男看着空荡荡的工区，骂了声脏话。

原先他们的计划里，预定的战斗据点是左下角的工区。

这么多人的行动，还找会议室，就有些捉襟见肘。且会议室的优点在于隐蔽，他们现在可没那个条件玩引诱和控流。

——这么大的目标从电梯口跳下来，再一路狂奔，就算丧尸的脑子是个摆设，也知道要追着肉跑，而不是傻乎乎地凑到音乐边上去。

如此一来，他们在考虑战斗据点时，得出的结论就是，得整个掩体。

掩体的作用，倒不是让他们躲起来，而是让丧尸慢下来。

只要能拖住丧尸的脚步，让它们一小撮一小撮地靠近，那几人配合之下，安全程度就高得多了。

因此，他们原定的据点是左下角的工区，只要翻倒文件柜堵住两边走廊，丧尸要过来得先翻过柜子，再穿梭在布满桌椅的密集区域，这么一通就足够他们见缝插针、逐个击破了。

但是——

意料之外的事情来了。

12层工区这一边没放文件柜。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嗬嗬——呜呜——

丧尸的嘶吼声近在耳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