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美苦笑，继续哄着劝着，直到陆停停肯睁开眼。

眼看人有了意识，何子璇熟练地一手扶起停停的脑袋，一手将药剂喂她缓缓喝下。

刚躺下，嘴巴里黏腻奇怪的味道让陆停停忍不住皱巴着脸，张嘴要水喝。

几人不约而同地去倒水，动作慢了一步的就围在陆停停身边，在陆停停不适地比划的时候，防着让她别伤到碰到左手。

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等她终于安生地睡下，赵阿姨也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她来守着陆停停。

几人都说自己来，但赵阿姨执拗地坚持，让他们天亮了再来换班。

这眼见着是一场持久战。

为了能有充足的精神和体力来应对未知的明天，大家都强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然而有多少人一夜无眠，就不可知了。

后半夜在一阵忙碌后变得格外安静。

赵阿姨支着脑袋坐在陆停停床头边，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每隔一小时给陆停停测一次体温。

这一次的退烧药似乎有些作用，温度降下了些，但仍没有到退烧的地步。

天边的第一束阳光照进园区的时候，用不着闹钟的提醒，几人都默默起身。

借着阳光，赵阿姨再次掀开陆停停左手上的纱布看了看伤口的发炎情况。

依旧不容乐观，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消肿的趋势。

而他们连冰敷的条件也没有。

再给陆停停喂了一次退烧药后，江志刚看着又陷入昏睡的陆停停，咬了咬牙：“我去健康站找药，这样下去不行。”

园区的健康站备有多种急救药品和常见的药物，外伤药应当也有储备。

“怎么去？”江亚美抬起了头，露出微红的双眼。

赵阿姨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拿了些吃的分给众人。

“先吃点东西。”

大家将面包饼干握在手里，迟迟没有开封。

“您休息吧，我们出去说。”何子璇带头说道，聪聪放下了窗帘，江亚美给陆停停新拧了一根毛巾放在额头上。

门一关上，仿佛沉闷的气氛也加重了。

聪聪：“去茶水间？”

过道上不断有昨晚八楼上来的人好奇地打量他们，而众人此时完全没有心情寒暄。

“怎么去医务室？”落座后，聪聪迫不及待地发问。

何子璇抿了抿唇，在一边的物资柜里抽了几张白纸，又掏了两只笔。

黑笔一横一竖，勾勒出穿梭园区的两条主要道路，几栋大楼错落在园区内，用黑色方块代示。

接着她换了蓝色，直接在简易地形图上叠加地下一层的道路。

园区地下共有三层，二层和三层都是地下停车场，只有地下一层是生活区域。

多个餐饮区域、便利超市、健康站、健身房，以及阅读书屋都在这一层。

与地下二层和三层开阔挑空的空间不同，地下一层店铺众多，过道走廊也略显逼仄，在用餐高峰时常有人挤人的趋势。

园区所有楼层的电梯和楼梯都可以直达地下。各个楼层在地下一层均可互通，围绕着园区形成了一条回字形长廊，店铺就分布在长廊的两边。回字形的最中心则是统一的餐具清洗中心。

7号楼正处园区的西南角，从电梯下去就是回字形的左下拐角处。

而健康站、健身房和阅读书屋正一一排列在7号楼正下方朝北的过道中，与餐饮区域有一段间隔。

何子璇圈起了那一段距离，搁下笔：“不远。”

聪聪：“我们可以通过电梯通道下楼，从2号梯下到8层，换成1号梯，可以直达地下一层。”

因为四个电梯分别停在了不同的位置，他们得以穿梭在电梯通道间，到达想去的楼层。

“地下一层的情况会怎么样？”何子璇不自觉地咬着指甲，自言自语，“十点半......员工肯定已经在上班了......除此之外还有吃早饭的人，但应该不会太多......”

虽然这么说，可是到达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依然是风险极大的事。

江志刚皱着眉头：“管不了这么多了，先下去了再看情况吧。”

“等等，”聪聪叫住他，“可以让张湉来帮我们吗？”

他指了指图上3号楼的方向。

3号楼正在回字形下方过道的正中间，和健康站分处在7号楼的两个方向。

“让他拿个手机或者别的什么照明的、有声音的，在3号楼下面吸引丧尸，我们再行动。”

这听上去是可行的计划。从电梯出去，还得开一道防火门才能到达过道，让张湉把手机扔出防火门，设好定时，自己在电梯过道里躲避，也不会太过危险。

江志刚立刻站了起来，回会议室拿了对讲机，在窗边呼唤张湉。

身影很快出现，在江志刚焦急的话语里，张湉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的对话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昨晚刚从八楼上来的人很多都与他们素不相识，也没有打过照面，此时正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处。

江志刚没有心情顾及他们，只是匆匆走过。

然而一个男人拦住了他。

“你们要去地下一层？”

带着婚戒的男人不住地抠着手指。

或许是他眼中的忐忑和焦虑，江志刚没有转身就走：“嗯。”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江志刚皱眉：“为什么？”

“我得回家......我老婆身体不好......家里也快没药了......”

江志刚在心底无声地叹气：“我们只去地下一层，你要出去的话，得自己找车。”

而且外面也开不了。

“没事的！我家就在旁边的小区里，我自己过去过去！三天了...我等不了了。”

江志刚抿了抿唇：“你可以跟着下去，但是我们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找车，自己出去。”

得到了江志刚的答复后，男人如获至宝地点头，收拾起了为数不多的东西。

不远处的罗菲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没有再劝阻。

拦不住的，大家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花露水、消防斧、防咬的装备和胶带......所有东西准备下来，又花去了不少时间。

好在两天前打丧尸的所有装备都还在，现在不过重拾起来。

他们已经三天没出过13层了，想扔也没地方扔。

赵阿姨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在得知他们的计划后一言不发地帮着准备。

所有东西都带好了。

赵阿姨坐在陆停停旁边，正给她带着药。

她仍有些低烧，伤口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江亚美探进一个头来，不想被陆停停看见她装备齐全的胳膊和腿。

但陆停停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人呢？”

“你们干嘛去？”

她靠着赵阿姨的手臂，勉强坐直了身体，脸色一沉：“都进来。”

一个接一个，一连串小葫芦被陆停停的低气压吓了出来。

陆停停一看，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别去了，我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再睡一觉吧，赵阿姨会陪着你的，”何子璇回道，“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来了，我保证。”

嗯。

其余三人也点着头，露出了笑脸来活跃气氛。

但陆停停的眼泪却下来了，好像病痛和疲惫也削弱了她的心理防线，“都好好地回来，不然我单手也要把你们暴打一顿。”

他们出去了。

不留FLAG，也没有什么“临走前再干点什么”的戏码。

但江志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贱：“你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楼下给你拿几个药。”

陆停停破涕为笑。

但是当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一切又显得如此寂静而空洞。

赵阿姨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

电梯门前。

江志刚探了探身子，试探着伸手握住了简陋的铁质梯。

不少人都汇聚在此处，看着他们行动。之前提出要和他们一起顺路走一段的男人也已经默默站在了队伍中，还带了两个决定一起出去的人。

罗菲站在人群中。

行动前，她给了江亚美一把网球拍和一把水果刀。

“斧头我得留着防身，这两个给你们，比木头好使，水果刀直接插进后脑，比砸烂脑袋快。”

都是罗菲的经验之谈。

说感谢也显得浅薄。

江亚美在江志刚身后问道：“没问题吧？”

“没事。”

江志刚背着个双肩包打头阵，包里塞着水和几包饼干，还有些应急用品和两部手机，消防斧的柄直直地伸出来。

一个接一个。

漫长漆黑的通道里，脚下八楼敞开的电梯口是唯一的光亮。

一步接一步。

呼吸慢慢变得粗重，汗水也从鼻尖流淌了下来。

“停一下。”

江志刚对着上面说道。

何子璇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

“汗流眼睛里了，我擦擦。”

何子璇：......

这段小插曲倒是显著减轻了大家的紧张，在下面的过程中也偶尔交谈几句。

“还好吗？”

八楼换电梯通道。

最先到达的江志刚一个个搀扶着所有人下来。

“还行。”

最后面的三个准备出去的二男一女始终很沉默，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他们也能够理解，大家只是顺路同行一段。

江志刚打开对讲机，张湉那一侧一直开着机，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怎么样了？”

江志刚：“在半路上，还得一会儿。”

“好，我已经到了，准备好了叫我。”

补充了水分，休息了三分钟，几人再度出发。

这一次，心里数着楼层的江志刚停在一扇紧闭的电梯门前。掏出手机，照亮，旁边的标志显示确实是地下一层。

上方的江亚美从背包里拿出撬棍，攀着铁质梯来到江志刚身侧，两人一起顺着缝用力。

哐、哐、哐…

电梯门撬开了一条十公分左右的缝隙，随即，腥臭味和腐烂味便顺着风扩散开来。

透过手机的光可以看见。

一双双灰白的手探出了缝隙，饥渴地想要抓住些人类的血肉。

挂在梯子上的他们则是吊在空中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