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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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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雨狂袭,清晨的大正寺内,几个僧人正忙着清扫地上的叶子,春日的阳光照在地面水滩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折射在屋檐之下。

天气尚好,即使不是礼佛的日子,各个宝殿依旧有不少进京的人们前来祈福,香火袅袅,烟雾与山寺特有的雾气融合,为清冷的空气增添几分烟火气。

寺院深处的禅房内,檀香浅绕,面容清秀的年轻僧人方把小巧的茶壶从炉火上拿下,蓝色劲装的男子与粉白襦裙的姑娘非常熟练地把茶杯推了过去。

“说起来,今天也算是我的忌日。”阿初啜了口茶,看着屋檐滴落的水滴忽然惆怅地道。

噗的一下,三条和白辞均被呛到喷了口茶水,咳个不停。

“成安十一年的今天,我跳崖了。”然后灵魂是她的颜姝儿意义上的死了。阿初笑眯眯地补充道,换来两人的白眼。

“要给你念几遍往生经吗?施主。”白辞没好气地扯了扯唇角。

“不用麻烦,我自己抄一遍就行。”给自己抄往生经,想想就带感。

三条擦了擦嘴角的水迹,抬眸看着她一脸的跃跃欲试,懒得跟她扯,“抄吧抄吧,完了拿去颜姝儿的祈福灯前上柱香,烧了吧。”

给自己上香,更带感了。阿初挑眉,好奇地问道,“就是说,颜姝儿实际上并没有死,怎么舜华他们老给她点灯呢。”

去年生辰点了,平时祈福日点了,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又点?

“佛前燃灯祈福,乃消灾解厄、转运得福之意,并非只为亡者而点。”三条平静地道,“亡者的灯,便如当年裴二爷在大正寺为夫人点的长明灯,跟祈福灯是不一样的。”

白辞眸色转冷,语带不屑,“他好意思么?”

一个杂碎而已,仗着对皇帝的救命之恩强娶在前,强迫自己妻子导致她早产在后,妻子自尽后又自怨自艾数年郁郁而终,留下独子无人庇护。

当男人当成这样,出家人都看不过眼。

“话不能这样说,当年的故事没那么简单。”阿初高深莫测地竖起食指摇了摇。

“怎么,还有反转不成?”三条从他们那听说了司州的事,他也惊叹京中传颂的良缘真相竟这般不堪。

“我娘未嫁时也是尚书府的贵女,她认识宁大姑娘。”所以回京路上,阿初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宁文梓确实是跟当今皇帝青梅竹马,感情不错,也确实因裴二爷的救驾之恩而被赐婚了。但婚是太后逼着皇帝下旨的,因为宁家功高又世代把持漠北军权,太后担心外戚专权,更怕登基不久的皇帝太快脱离她的掌握。

而宁老将军是个死心眼的,面对皇命强行逼着女儿嫁了,甚至瞒住了在西南罗老将军麾下历练的儿子,生怕跟大姐感情要好的宁浩梓破坏这场婚事。大婚当日,裴宁两家怕夜长梦多,竟默许对新人下了药……遭爱人与家人背叛的宁文梓几乎要疯了,更不堪的是因那夜她怀孕了。

“我娘说了,裴二爷对文娘确实爱得深沉,不然京中不会有这个良缘的传言。只可惜造化弄人,文娘死后他又断了腿是颓靡了好几年,后来裴家把裴慕文接回后他才好了些。不过也没用,几年折腾身子早坏了,裴慕文回京不过两年他便病逝了。”阿初听完不同版本后,都不知道谁比较惨,文娘还是裴二爷,但最无辜的肯定就是裴慕文。

三条与白辞面面相觑,他们不太理解红尘中人对爱恨的这般热烈,但整个故事停下来,确实只有造化弄人这几个字可以概括他们的心情。

“我说,你们三个如今还这般悠闲在聊天?这,这事可不能随便以待啊,稍有不慎,便能颠覆世道,影响天下啊。”从头到尾被三人忽略的一鸣道人眼看着话题总不在重点尚,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三个闲聊的娃,在房内来回踱步。

他苦思多时依旧不得头绪,回过神这三个娃已经在喝茶聊天了,当下气急起来。

“你不是很能耐么?我们前脚关了你,后脚就有人把你救出去了。”三条冷冷一哼,对他联合外人对付自己非常不满,“前半生被官府的人追着跑,如今都能官府合作了。”

你也是啊。白辞与阿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腹诽着。三条大概忘记了,昔日被官府追着跑的人也有他一份,如今他不也成为皇帝的御用禅师之一吗?

“我这不是因缘际会么?再说,我也不希望把你们都卷进来。”一鸣道人心虚地闪了下神。

谁想到当初顾是之找他帮忙会有这么多麻烦啊。苏家的银子赚到了,也补贴不了后续各种麻烦事,还得被顾家那小子牵着走。没想到这三只小东西在他忙碌的同时也做了这么多,让他的用心良苦无端地显得很多余。

“别走来走去了道长,你又不是曹植,多走几步也写不出诗。”白辞慈眉善目的样子看起来反倒比他更像一名长辈。

哼,伪善!一鸣道人气得胸闷,一时间也拿这几个打小就混的孩子没辙,只是面子还下不来。

唯一还有点良心的阿初招了招手,把台阶送上,“道长,先过来吃点东西吧。我们再从长计议,有你这般精通道法的长辈在,肯定没问题的。”

还是女娃娃懂事。一鸣道人叹口气,坐到桌边,接过茶盏喝了口。趁着这道气,直接把整个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

三人一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一鸣道人那边的案情,跟阿初之前的分析关联起来,他们基本能还原一个比刑部更清晰的情况。

有人知道这些禁术并且想要成事,所以从去年起便不断地尝试作法。京郊莫名其妙自杀的农妇,大正寺发现的女尸,司州被挑选的年轻女子……都是他们的失败之作。直到去年中秋前后,他们锁定了阴时出生的苏笙和舒丽娘。原本舒丽娘会比苏笙更适合,但她被秦天赐藏起来了,后又经阿初的手送进了侯府后院,所以苏笙才频繁出事被一鸣道人出手禁断。直到他们再次作法,企图让舒丽娘自己走出来。随着时间流逝,从不可控到清醒掌握,对方的禁术越来越纯熟。

“借尸还魂,魂魄互换……这些我记得,是在道家奇闻要录里头曾记载过的秘术。”三条敛了嘲讽,沉吟好半响才道。

“就是那个相传由达摩先祖亲传弟子记载的各种通鬼神的秘术,后期被不法之徒利用,在某个前朝被烧毁的奇闻要录?”白辞也曾听说过这个秘籍,“可是早就失传了的东西,为什么这两年会忽然出现?”

“也不一定是失传。”一鸣道人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相传,有道士不忍术法失传,曾在脱离道家后,以志怪话本的形式传颂于世。前朝曾屡禁不止,后续不断有人抄写传下来。大齐也曾出现过这种案子。”

话本子?三人微讶,阿初直言,“大齐不是禁巫蛊吗?还能这么儿戏吗?”

这一切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长安城内出了一起借尸还魂的案子,凶手便是从一本话本子上学的方法。当年事败后,先帝曾下令全国封查。从那以后,这本传说中的话本子便失了下落。

阿初看话本子多,这个她熟,“我记得有时候杂货店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出售,都没人见过吗?”

莫不是销量不行?

“这些志怪话本很多看的人都是内宅女眷,怕丢人,就算看过也不会宣扬,根本无从追查。”一鸣道人叹口气,“若是真有此作,如今也不知道在何人手中。”

白辞眸色微暗,手指慢慢蜷缩握成了拳,“反正不会在师父手中。”

一鸣道人喝茶的手一顿,眼底划过凌厉。慢慢地放下茶盏,打量了三人的神情好一会,了然道,“你们……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白辞平和的眉目看在一鸣道人眼中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你师父当年也是为情所困,才走了歪路,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甚至遁入空门,以一生行善念经侍奉佛祖以偿罪孽。”一鸣道人想起往昔,不由得满脸怀念。轻抬眼帘,精明如他只一眼便看穿白辞平静面容下的挣扎,哼笑了声,“甭想了,慧觉那老秃头就算是死,也不会把术法交予他人。这些东西,他于佛前立誓要带进地狱的。”

这次的幕后之人是不断以人命进行尝试的,直到去年中秋前,才真正开始摸到术法的秘密。这么一看是有可能是从慧觉大师口中得知,但这个猜测他们都说不出口,饶是白辞这般信任慧觉大师,也不能一口咬定一切与师父无关。

白辞的平和终究有了裂痕,脸色转白,眼底的挣扎显露无遗,“若那些人,以师兄们的性命为要挟……”

“少瞧不起他了,那老秃头没那么天真。再说了,那些人若真有这本事,寺里不可能只烧一个藏经阁。”一鸣道人讨厌和尚,就是因为慧觉和一元这两个秃头他怎么也斗不过。他才不信有人可以威胁到那两个秃头,那些人八成是被慧觉摆了一道,才愤而烧了藏经阁的。

一鸣道人的笃定让白辞眸底的痛色褪去些许,师父于他恩重如山,若他真的是这些禁术的源头,那他……

阿初拍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她和三条不是没发觉今天的白辞有点不对劲,只是他们对慧觉大师只有尊敬,没太多复杂的情绪,难以感同身受。她没有上帝视觉,不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但慧觉大师被害了,他们要做的是找到凶手,而不是追究大师有没有罪。

“无论对方怎么知晓这些术法,目前看着也没到精通的地步。而且对方的目标是什么,谁想要换谁的魂魄?这些都可以让官府去查,但是……”阿初脑中灵光一闪,疑惑地抬起头,“他们是怎么想到要换掉别人的魂魄,成为别人的?”

就算是谋朝篡位,各话本子的主角不都自己上吗?套用别人的身份,名垂千古的也不是自己啊,值得吗?

“也许,是知晓了这种秘术,才想要这样做。毕竟,更快成事。”人生互换,成本又不高,还不用拼命,确实吸引。三条久在寺庙,那些信众的愿望也听太多了。

不少人希望得到跟别人一样的好处,成为那些人的样子,却很少真正以自己努力去争取。这个秘术比佛祖显灵更有效率,一朝一夕之间便能窃取他人一生的成果。

“而且,过完这一生,死前再换到另一个人身体里,这何尝不是一种长生?”白辞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

每次看到镜子里不同面容的自己,就算是长生,也太恐怖了吧。阿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杯盏中荡漾的茶水倒影出自己的脸,她已无法想象自己以另一个人的外表生存了。

成为别人,过别人的人生,这种事她三年前就做过了……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

“对了,那个苍狼后来有消息吗?”阿初甩开这种头发发麻的不安,问起另一个悬在她心中的问题。

白辞脸色又是一沉,哑了声音,好半响才叹道,“你猜得没错,苍狼跟悟悔,都曾是镇远军的人,在宁老将军麾下。”

“悟悔是文娘的护卫,贪恋自己的主子却又懦弱不敢带她挣脱命运,死后便悟悔了,想要借尸还魂。”阿初觉得整个故事里头,这个人最让她恶心。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个悟悔倒好,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文娘受苦,死了还要打扰她安息。撇了撇唇,阿初直接定案,“这个人已埋了,不用提。那苍狼呢?”

“十多年前便失踪了。”白辞摇了摇头,他废了好些功夫才能瞒着其他人查到这些,但苍狼只是一个代号,镇远军里头被称为苍狼的人早在十多年前便退伍失了踪影。

三条垂眸想了许久,才抬起头,眉头紧皱,“这个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宁浩梓?”

“不可能!”白辞斩钉截铁地否认。

“为何?如今暴露的凶手曾是镇远军的人,那个眼角带疤的黑衣人苍狼也是。宁将军盘踞漠北多年,在京中也有旧部。他知道慧觉大师和塔尔寺的藏经阁,很有可能那个载有秘术的话本已在他手中,所以才锁定了阴时生辰的姑娘。”三条伸手压在白辞肩头,阻止了他急得挺起的身势,冷静地道,“他跟陛下有旧怨,对皇家有旧仇,宁家本身又功高震主,施这秘术直接换了陛下的魂魄,这样宁家便可顺理成章地保住,而他也名副其实地夺了大齐的江山。以后再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权都能顺利过渡给宁家。一举数得不是吗?”

“胡说!”剧烈反对的竟是一鸣道人,只见他双目肃凛,义正辞严,“陛下乃天子,身上自有龙气护体,就算是秘术也不能轻易让他魂魄离体。”

“宁将军不是篡位之人,宁家世代戍守漠北,是大齐的栋梁,绝不会觊觎江山。”白辞褪了眉宇间的平和,武将的凌气尽显,气势逼人地直视着三条,“若宁家真有不臣之心,何须等到大齐盛世?”

先帝老年,各皇子争权,朝廷一片混乱,漠北往外的蛮族虎视眈眈,是宁老将军毅然镇在漠北,又命长女于京中扶持当时的四皇子,同心同力才守住了大齐,让四皇子得以继位,开创大齐的盛世。若他有意改朝换代,那时候便可以做到了。

阿初看着两个好友难得意见不一,紧皱着眉头,从心底感叹道,“宁文娘摊上这样的爹和竹马,真是倒霉。”

本来可以当公主,结果被亲爹和爱人联手坑死了……其实四皇子才是宁家的孩子吧?这句话阿初没说出口,但一双灵动的黑眸把她的意思表露无遗。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松了下来,三条和白辞看了一眼对方,又很快地别开眼,轻咳了两声。

一鸣道人一时间被阿初的感叹弄得语塞,只能瞪着一双眼干着急。

阿初知道自己又歪楼了,但不要紧,他们都习惯了。正了正脸色,把思绪拉回来,认真想了想。

“宁家确实有嫌疑和动机,但没有证据指向他们。毕竟文娘带着护卫跟宁家决裂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小白,你还是继续从宁家那边下手,你家将军的嫌疑你来洗清吧。”阿初略带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自信地道,“但那话本,绝对不在宁家手上。”

“这么肯定?”三条没好气地嗤了声。

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阿初骄傲地抬起小下巴,嘿嘿一笑,睥睨地看向他,“因为,那本话本在本姑娘手上。”

三人瞳孔都因她的话而扩张了,三根指头不约而同地颤抖着指着她,一鸣道人啪的一下掉了刚拿上手的茶盏。褐色的茶水顺着桌面一路滑行,流过光滑的檀木边,滴落在他素净的灰袍袍摆。

“不用怀疑,除了借尸还魂,交换魂魄的术法,还有还阳术,返魂香的制作等,都有记载。”阿初双手抱胸,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洋洋地数了数,“若他们看过,就不会想着借尸还魂了,直接收集跟文娘相似的五官,拼凑后这样那样地使用还阳术,让文娘复活不是更好?”

要是她来办这事,肯定妥妥当当的!

三条愣了好一会,蓦地笑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笑不可仰地忍不住以手捂脸。

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啊……

不对!三条猛地抬头,意料之中地撞上一双同样警惕的双眸。然后,两双眸子看向了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一鸣道人。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一鸣道人只看一眼便知晓两人的意思,心下五味杂陈。一面是对术法的意外惊喜,一面是对三个孩子彼此守护的感慨。阿初毫不掩藏的坦白,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信任?

“我今天没带过来,回头给你们送过来看看?”阿初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就如她看到书院藏书会很满足和惊喜一样,她觉得道长也会很想要一睹这些失传的禁术。

室内骤然一阵沉默,白辞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微阖眼帘,专注在自己的茶盏上。三条垂目看着手中的佛珠,拇指一下一下地捻着。

阿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怎么他们都一副她说错话的样子?

良久之后,一鸣道人抬手以袖抹去桌面上的茶水,拂了拂袖子,抬眸望着满眼信任的阿初,神情平淡,慈爱地一笑,“不用了,初宝。”

阿初以余光瞄了一眼两个好友,偏头一脸疑惑。

抚了一下胡须,一鸣道人叹笑,“贫道并不能保证,看过之后是否能忍住不去试着使用。”

当年的慧觉宁愿冒着斩首之刑也要一搏,克己守礼的顾是之丢弃所有矜持礼教也想要逆天而行,差点毁了整个顾家满门。他一个俗人,道德标准还没这两个人高,怎么敢保证自己不会学以致用?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眼前姑娘一样,只把那里头的信息当初真的话本。

她不是不知道里头的信息有多珍贵,多逆天,她只是不在乎而已。但能做到的,有多少人?一鸣道人自问不能。既然如此,何必辜负孩子此刻的信任?

“初宝,这本书你若要留下,就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爹娘。若不留,便……烧了吧。”一鸣道人顿了好一会,才咬咬牙叮嘱道。

阿初怔怔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指节曲了曲,抿紧了唇,轻轻点了点头。

长生殿内,一袭素雪绢裙的姑娘虔诚地合掌于灯前,轻闭着眼默默地跟她心中的人诉说所思所想。

殿内晃动着无数的烛火,映照着一排排的名字,不远处的正殿佛音袅袅,悠远而安宁。

“江大姑娘。”姑娘一袭白色拖地梅花百褶裙,外罩品月锦缎玉兰交襟长衫,飘逸宽袖绣着精致的蝴蝶,腰系玉带,贵气而窈窕。明艳端妍的五官精致绝伦,一双凤眼微带轻愁。

“临安郡主。”江清柠弯身施礼,淡色的唇轻勾,“你来了。”

临安拂了拂灯芯,让祈福灯的灯火亮了点,然后亲手点了一炷香。眸子里头浮现一丝怀念与伤痛,“江家的孝期快满了吧。难为你三年来风雨不改地来这里替姝儿祈福。”

江清柠眼神一暗,看向祈福灯后面,郝然是江老将军的牌位。“我心中有愧……当年要是能早些知道,也许她也不会遭受这一切。”

临安眼尾发红,视线落在自己因策马和甩鞭子而长了些许茧子的手心,眸中水光微漾,“你何必自责,跟你无关……是我没拉住她,我本来可以救她的。”

那个人就在她面前跃出去,是她没拉住……明明是想要救人的,最后她却成了促使那一切的凶手。这三年来临安经常在想,如果当时不是贸然拉着她跑,而是直接去找太子哥哥求情,或者早点知道顾先生的用意,那个眼神清亮的小姑娘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些,如今是不是还可以继续灿笑着跟她一起策马谈笑,洒脱而灿烂?

“是我们江家对不起姝儿。我祖父他……为了江家仅剩的颜面和名誉,做错了。”江清柠艰涩地压下泪意。她那一生正直不阿的祖父,为了大齐牺牲了一切,从未后悔,却在最后的日子为了她们这些仅剩的孙女儿,出手害了他好不容易获得新生的外孙女儿。

“若太医能早些告知,人的脑子在经受大的撞击后,亦会得机缘变得聪慧,祖父又怎会以为姝儿是被妖孽夺舍,继而为了保住我们的名誉对姝儿下狠手?”颜姝儿生而心智不全这事,她是在事后祖父弥留之际才知道。她认识的姝儿,聪慧灵敏,开朗爱笑,却偏偏被祖父认为是妖孽,在生命的最后也要派人下手。

那孩子,就让我带去给你姑姑赔罪吧。那时候的祖父,一心以为因他的疏忽导致颜姝儿被夺舍,决定死前把妖孽带走以赎罪,亦保下江家满门清誉。结果,姝儿坠崖后大难不死,却再次回到心智不全的状态,太医诊治后才把猜测告知。祖父得知后生生吐了最后一口血,死不瞑目,是他把上天给姝儿的机缘折了。

“姝儿她,原来可以健康聪慧地生活的……上天难得给了她恢复成常人的机缘,却被我们毁了……”那段日子,每每看到小表妹纯净如婴孩般的双眸,江清柠都觉得心如刀割。她曾手把手教长枪的小姑娘,眼中再也没有那狡黠的光彩了,也不会依赖地抱着她撒娇了。

“不,是我的错。我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是我莽撞,不知道顾先生的用意便急匆匆地拉着姝儿就跑,害她绝望跳崖,我甚至没能抓住她。”临安看着那盏晃动的祈福灯,那种从心底如藤蔓般疯长的愧意席卷她所有心神,每次拿着鞭子都心悸。哪怕如今,身边再次有了重要的友人,舜华也站在她身边,临安还是会觉得不安,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从姝儿本该明媚的人生中偷来的。

江清宁注视着临安,她的心结自己同样无力,只能寄望于时间,“姝儿要成婚了,是宁家的一名公子。我已求得了陛下的恩准,等孝期满了之后便去凉州为她送嫁。”

临安心下一震,红唇微动,好半响才问道,“他人,好么?”

那个眼睛干净得不含一丝灰霾的姑娘,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名字,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人。每次看到那张脸,临安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笑容灿烂的人,悔恨自己的鲁莽。这三年,她明知道舜华有派人护在姝儿身边,有她的音讯,但临安一句都不曾问及。直到此刻,听到那个姑娘将嫁为人妇,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宁将军保的媒,人挺好的。放心吧,郡主,姝儿她……会好好地。”江清宁轻握着临安的手步出殿门,笑容温柔地安抚着她,“所以,你也该放下了。”

长生殿外,淅沥的细雨不断,雨点滴落在屋檐上,顺着琉瓦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瞬间又被紧随而下的雨点打乱了原来的流向。与阴暗的天空相反,殿内无数烛光晃动,把每个角落都照的亮堂,连所有牌位上的文字都一清二楚。

阿初给江老将军上了柱香,视线落在他灵位前的两盏灯上,如墨双眸微阖,眸中感慨与怀念交杂,最后都归于释然。

“虽说是祈福灯,但一直供奉于长生殿内。”三条整理了一下其他长明灯的灯芯,缓步走到她身边,平和得有点淡薄的嗓音在此刻似有无限深意。“到底是为生人而点,还是为她们心中已逝的人而点,恐怕只有她们心中才有答案。”

阿初眸光微闪,哂笑着抬头睨了他一眼,“你这是暗喻我在给自己上香么?”

三条竖掌念了句佛号,“施主可恨?可怨?”

恨么?肯定不。至于怨……废话,她又不是泥人,怎能不怨?只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活得好好地,也打定主意此生都要安乐无忧地过。

于她而言,那将近三年的日子,不过是一个副本,不应对她的生活有任何的影响。

“我又不是她,恨什么,怨什么。”阿初挑眉,漫不经心地以指尖擦过油灯的莲花座。地藏香的气味冉冉升起,窜进她的鼻端,熟悉的龙涎香若有似无。本质极为浓烈的香气混杂在同样浓重的檀香中,清灵幽深,阿初脑中骤闪过什么,来不及反应。

“裴慕文身上也有这种香味。”阿初突兀地道。

三条一愕,敛了慈和的笑容,严肃中带了些无奈,“你这人真是,每次遇到不利于你或者你不想面对的情况,总是语出惊人,打破一些僵局。”

昂?阿初回过神般看向他,表情无辜得很。上香的事不是翻篇了吗?她换个话题还有问题?

没拿佛珠的手放在她梳着坠髻的发顶,拍了拍,三条难得温柔地道,“不是说不好,但有些事,也不要总是逃避。”

她逃过么?阿初恍然,她一直都不想把那段过去跟现在关联,也一直区分得很明确。唯一的例外,只是那个人而已。

她不怕他,但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人带着杀意执剑而来的样子,那一步她怎么也无法迈出去。

三条失笑,眼前的姑娘眸中有着自己都觉察不了的倔强和挣扎。阿初那一段经历,是她生命中的劫数,余韵至今仍影响着她的人生。她若真对过去释怀,又怎会踟躇?若不在乎,何必逃避?

慢慢地转身,三条向着殿内的佛像躬身,合手祈福,“施主,祸往者福来。不前行,焉知前路是泥泞还是平坦?”

阿初顺着他的背影看向温柔地俯视着一切的佛像,莞尔一笑。

殿外,下了好些天的雨终于停了,恢复一些亮光的天空看起来不算明亮,但已褪去这些天的暗沉。微风轻动,滚动在树叶间的雨水凝成珠子,随着叶子的颤动慢慢汇聚,最后顺着叶子的尖端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些极浅的波澜。

混过社会的成年人都知道耍太极的重要性

第78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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