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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谈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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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湾的怀抱中,天鹅船循着海浪轻轻飘摇起伏,搁置其间的水晶灯经夜风一拂,光焰便跃动得凌乱晃眼。

“我跟你们说,那个奉光使者动作可快了!他嗖地就……”

“嘿!你忘了说他手里的盒子!”

海潮声不绝于耳。在风神殿目睹了加冕仪式和行刺全过程的希尔妲和黛娜成了塞壬们关注的焦点。

讲至兴头处,黛娜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满脸虔诚地低垂脑袋,希尔妲则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双手将人拽了起来。

“我宣布她是我的王后!以后我们要生好多龙宝宝!”

一起挤在几只天鹅船上的塞壬霎时炸开了锅,兴奋之余不知是谁尖叫一声跌进了水里,百灵搂着天鹅颈激动地追问:“他真的这么说吗?然后呢?我们一起给龙宝宝做的衣裳送出去了吗?”

“那是自然!我亲手交到阿弥沙手上哒。”

蓝灰长发的塞壬骄傲地一扬下巴,然后和黛娜牵着手在船上蹦着转圈圈,疯闹间又有几只塞壬被挤了下水,咚咚的水花声连成一片。

“讨厌啦你们两个!……”

有人欢喜有人愁。蓝龙主君心不在焉地在白石长廊上信步前行,听着塞壬们的欢笑声逐渐远去,一路遣退所有出现在视线之内的龙仆。

迈进寝殿,他懒散地用背部将门推合,甩甩袖子径直走向床榻。

“戈利汶。”

一道冷冽威严的声音凭空响起。

蓝龙脚步一顿,惊疑之下僵硬地扭头一瞥,冷不丁发现——原本要作为赠礼送出的那面潮汐镜不知被谁搁在了扶手椅旁的边桌上,正朝向自己。

镜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容。

异于常人的月白色肌肤,面上隐约可见海波一般的深色暗纹,海藻般浓密的宝石蓝长发被数根纤长的骨刺固定在脑后,乍一看就像是佩戴了一顶森然的白骨王冠。

锚定自己的那双浅金色眼瞳中,足以掀翻一切船只的狂风暴雨在酝酿着。

祖宗奶奶啊。

戈利汶如芒在背,故作镇定地回过头,拖动发软的腿脚继续迈向自己的床。

“星律教廷足足覆灭一千年了。”海皇沉郁的嗓音震响在他心间,像海啸的前奏,“为何不回归深海,重振海龙一族的荣耀?”

蓝龙主君一把掀起丝被。

“没有陆地的压制,你的实力早该凌驾于绿龙红龙之上了,现在却为一己私念甘愿在陆上做个废物,难道你以为自己会是——”

被子铺天盖地兜头蒙下,严严实实地将镜子笼罩起来后那道声音随之戛然而止,再无响动。

戈利汶冷汗淋漓地转过身,长吁一口气,滑倒在扶手椅上。

潮洇龙祖的话语阴魂不散地回荡在耳畔,他不得不捂紧了耳朵,仿佛就此掩盖住自己的私心。

……

“兴许是纵欲过度。”

“放屁。”阿弥沙坐在床边,瞪眼瞅着有些瑟缩的医官。

对方顿时局促地低下头,不住捋着自己的辫子胡须,黑灰龙角上串着的七个银铃响成一片。

赫兰将手搭在略显暴躁的龙仆肩膀上作为安抚,接着询问医官:“没有别的原因可能导致他……渴望交尾吗?”

“主君,一般来说,龙仆在转化受孕期间才会有血欲,而现在王后不在转化期,却渴求您的血——”

老医官停顿一下,汗涔涔地掀起眼皮瞄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男人,“呃……有时候,交合太频繁也会让未转化的龙仆产生血欲。”

阿弥沙正欲反驳,下一瞬柔软微凉的指腹就按在了唇上。银龙主君选择用这种简单干脆的方法令急躁状态的龙仆噤声。

“其实,血欲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加速龙仆的转化。”医官从床塌边的座椅上起身,恭敬地站到一旁,颈间的串珠骨链彼此相撞,发出一阵轻响。

“属下斗胆猜测,只要短期内频繁有亲密之举以致情动,龙仆的身体便会做好接受转化的准备,这样就有可能造成血欲。”

“猜测?”赫兰诧异于经验丰富的老医官这含糊的用词,“你也没有把握么?”

“主君,王后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呐。”医官扯着胡子叫苦不迭。

愿与龙仆生育劣血后代的龙本就不多,况且以龙族的秉性,凡是情投意合,崽子早都下了好几个了,怎会有现在这等棘手的情况。

阿弥沙狐疑地瞥他一眼,老医官手都抖了两抖。

“那要怎样避免呢?”赫兰温声发问,不愿再惊吓到这把老骨头。

“简而言之就是,王后的身体做好了接受转化的准备。”医官清了清有些浑浊的嗓子,“主君若想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只有将王后彻底转化才能一劳永逸了。”

“……好,我知道了。”

医官擦着额头退下后,银龙主君望向床边那闷不吭声的人。

“你前不久说见到一个人。见到谁了?”

龙仆抬起头,似是略微诧异于他转移话题的做法,继而和熙一笑,“等您见到她,就会知道了。”

“阿弥沙,”赫兰不悦地开口,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缓缓外泄,“你有太多的事瞒着我了。”

如果不是戈利汶,他怀疑有些事情阿弥沙甚至能瞒他一辈子。其实他们都不坦诚,只不过他隐瞒欲望和妒忌,而龙仆隐瞒的是过往。

若阿弥沙不愿意,自己是不应该探究他的过去的,但那千年前的遥远篇章却真切地影响着他们的今时今日。

安卡莎,加迪安,白塔奉光使,银龙……这些过往阴魂不散地攀附在阿弥沙身上,他根本无法忽略,也做不到听之任之。

“主君。”

阿弥沙直接用鳞尾勾住他的臂弯,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又将他发凉的指尖捂在手心。

手上的龙晶戒指在烛火营造的昏暗光线下仍不失璀璨,赫兰默然瞧着,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我年少时并不出挑,”龙仆轻声开口,灰眸蒙络上一层平静的光,“导引术学得一塌糊涂,驯驭十有八九都不成功,和导师学徒们的关系也没多好。”

我知道的。赫兰在心里回应道。

“我很早就想逃离弗罗伊斯,但每次都被负责抚养我的灰袍主教逮回去。直到十四岁我偶然学会御风,意识到南方的鹰崖城正是我的故乡,于是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来策划怎样离开。”

“然后你就给了黑死神一箭。”赫兰眨了眨眼。

十四岁与十五岁,能相隔多长时间呢?

“是的,”阿弥沙失笑,“那时我不知道将来自己会转变为屠龙派,只想着要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会杀死三头巨龙,不知道会与挚友反目,不知道要见证导师的牺牲……您看,无知有时并非坏事。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我可能根本走不到今天。”

“我没想让你告诉我将来会怎样,”赫兰不解地微微蹙眉,将手抽了回来,“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过去。伴侣之间不应该坦诚吗?”

阿弥沙的身体靠近些许,挽留地重新握住他的手,眼底似有压抑的情绪在无声蔓延,“倘若我的过去就是您的未来呢?”

“什么?”

赫兰迷惘的目光落在龙仆脸上,银白羽睫扑闪几下,感到难以理解这句话,“我不懂,为什么?”

“主君,不要把注意力全倾注在我身上,”龙仆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面庞,“您降临到世间,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存在的意义。”

小银龙偏转脑袋去蹭他的掌心,眷恋地闭上眼,“可是,你说初代龙族来自世界之外,我们生来就被世界排斥。”

“您不像安卡莎之流,他们愈强大愈轻蔑,妄图打破秩序建立自己的统治,这样的存在必然遭到排斥。”阿弥沙的视线流连于眼前这张尚未脱去稚气的精致面庞,徐缓描摹过眉眼、鼻梁和唇瓣。

“假以时日,您会像加迪安那样,成为受两族尊敬景仰的第一主君,却不会步他的后尘。”

“我怎么变得像他那样呢?”赫兰怀疑地睁开眼,望向神情专注的龙仆。

梦中所见的金龙主君,高大俊美如日华般耀眼,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强悍。他光是想想都不免自卑。

“时间会打磨您,”阿弥沙的手从他脸颊处移开,拨弄着他鬓边的银丝,“等您在这世间找到为之而生为之而死的意义时,就会真正强大起来。比加迪安还要强大。”

“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赫兰认真思量过这番话,抓住龙仆的手,“就是你。”

“不能仅仅是我,主君。”阿弥沙眼神中的笑意如此明显。

“噢。”小银龙垂下眼眸,复而又抬眼看向龙仆,“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什么?”

“完成作为星语者的使命。”阿弥沙认真地回答。

赫兰微微失落,“只有这样么?”

龙仆被这起起落落的情绪逗笑了,终于没忍住将别扭的主君揽进怀里,贴在他耳边温声低语,“除此之外,我还期待着您真正长成的那一天,期待再次见到那个强大耀眼的主君。”

为什么是再次?赫兰想不通,正欲开口,却因为阿弥沙的唇恰好蹭过他的耳垂而轻微发颤,直截了当地忘了要说些什么。

“我期待有一天鹰崖城能得到重建,巨鹰回归阔别已久的家园,与它们同行的,或许是幸存后流散在外的风吟族人,或许正是我们的后代。”

脑海里浮现出成群的银龙与角鹰相伴而飞的场景,滴酒未沾的赫兰觉得有些醉了,额头抵在龙仆的肩膀处,小声道:“我也期待。”

这话像是触及了什么开关,阿弥沙低下头,捏住他的下巴就要凑近来,赫兰忙不迭用手抵住龙仆的唇,“等等!你不许动。”

阿弥沙闻言狐疑地挑眉,最后还是顺从地松开怀抱,“好。”

为避免太过激烈再度勾起龙仆的血欲,银龙主君打算自己掌握主动权。他让龙仆靠在床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爬到对方身上,将碍事的外袍脱下拋至一边。

阿弥沙好整以暇地等待小银龙的主动,欣赏着那什么都没做就率先沾染红晕的脸庞。

温软的舌尖磕碰着叩开唇齿,试探地探入口腔,身上的人努力将呼吸放平缓,但环在自己脖颈上有些许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阿弥沙抬手扶住他的腰,防止自己的主君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又稍微扯开其领口,指腹缓缓摩挲过银龙的锁骨,确认先前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不存在了,这才收手。

赫兰被龙仆这一下摸得颤栗不止,却也没因此退开,而是稍加用力,试图咬肿龙仆的唇来表达不满。

阿弥沙眯起眼看面前的人,紧了紧环在其腰间的手,末了还是由他去了。

再次感受到尾巴的异样,赫兰当即警觉起来,轻轻推了下龙仆,没有回应,倒是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臂忽而滑落到床上。

他疑惑地退开一看,发现靠坐在床边的龙仆已经勾着他的尾尖睡着了,呼吸平缓绵长,因为接吻所以双唇微启,莹润的唇瓣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方才在做些什么。

不,应该是自己在做些什么。

“……”

你竟然能睡着……竟然睡着……

赫兰羞愤地枯坐半晌,越想越懊恼,最后摘掉额冠一扔,扑上去拥紧自己的龙仆,带着他一起倒在床上,再扯过薄被给人盖好。

“晚安,阿弥沙。”幽怨的小银龙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鳞尾依旧和龙仆的纠缠不清着。

……

“日安,戈利汶。”

一觉醒来的蓝龙主君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眨着惺忪睡眼来到外边露台上,一阵发愣。

本应待在圣白宫的新君此刻出现在潮洇王庭——他寝殿外的露台上,还罕见地对自己笑得非常明媚。

定睛一看,一头银发非常利落地束成马尾,额冠也没戴,穿的是常服,还是惯常的银白色,但形制更接近阿弥沙平时穿的那种御法者制服,看起来行动会更加方便。

“呃……”戈利汶失语片刻。

大早上的这不好吧。阿弥沙知道吗?

“戈利汶,你教我控制身上的力量好吗?”赫兰朝他迈进一步,表情诚挚。

一句话像兜头冷水,霎时给蓝龙主君浇了个清醒。

“我不干!”

戈利汶护住臂膀远远闪开,没好气地大声嚷嚷:“卡拉提的力量有那么好控制吗?你要是磕着碰着,阿弥沙不得又刮一层我的鳞!”

“他什么时候刮过你的鳞?”赫兰怀疑地望着他。

“咳咳,”戈利汶清了清嗓子,叉着腰义正辞严地拒绝,“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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