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只要他视力够好，回餐厅往上瞅一眼就有可能找到失踪的比斯特他们。

细细密密的触须布满隐藏在黑暗里天花板，在晦暗深沉的浓绿里红艳的夺目，一个个人被吊在上面，像是贝里的珍珠被触须包裹含吮，发出滋滋的黏腻水声，不壮大圆润反而逐渐枯瘦嶙峋。

但把比斯特拉上去的不是触须，是室友突然伸出的手。

距离拉的太近，近乎于脸贴脸，比斯特可以清楚地看到贝里骷髅般阴影厚重的脸，眼睛陷在里面，折射着红色的暗淡荧光，亮到刺目。变形的脸张开扭曲变形的嘴巴，似是哭号尖啸，但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舌头蠕动，只有液体的抽吸声回响。

眼见着有触须摸索试探着靠近，比斯特一时挣脱不得，咬咬牙心里一狠，直接抽刀在劈在贝里手上。本只想让贝里吃痛松手，但韧带好似摆设，骨骼脆如饼干，刀刃轻松穿过手臂，比斯特震惊中虚晃一下，毫无缓冲地直接从屋顶狠狠砸向地面，尾椎骨疼的似是裂开。

缓过神，比斯特试着坐起来，又一个东西从眼前掠过，伴随着卤香，烧熟的鸡扑扇着金黄焦糊的翅膀，无视近在咫尺的他冲向远处，被迎面喷来的火焰烧制的更熟，边缘卷起黑色颗粒。又是几道火焰喷射，热浪扑面，烧鸡被烤至碳化，黑漆漆一团摔到地上，像是被谁搬来的石头。

现场一片混乱，但那些活蹦乱跳的食物根本没注意到他，比斯特坐在地上，像是一个误入的旁观者，在舞台上、观众看不到的帷幕后看着剧情鸡飞狗跳的演绎。

门再次打开，率先进来的是一个高挑的青年，进到一半没了动静，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左右环顾。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在那个青年的身后问，声音很熟悉。比斯特到底没摔到脑子，迅速回忆起对方的身份。

比斯特屈腿缓缓调整姿势，让坐姿不那么尴尬，在用手撑着地面忍痛爬起来时冷淡又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大概是早上的剩菜发生活化正在袭击那些没吃完的人吧，杀伤力有限，可以直接物理消灭。”

“应该不止于此吧？上面有什么？”一个略显傲慢的女声插入进来，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金属靴子从黑暗里踏出，而后是镶嵌式的□□。金属光芒闪烁，在多里安他们的注视中，一个四肢都被金属包裹的女性从桌椅后走了过来，胸口的天平标志形如蝴蝶骨，最是醒目。

津卡在紧攥着比斯特胳膊的断手上扫了一眼，“当然，不会让你白付出的，我可以拿有关于船员的情报来换。”

“至于你们，”她看向走进来的多里安一群人，锋利的眉毛微微扬起，“想知道第一手情报就要拿情报来换，别想着占便宜。”

“额……”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多里安只觉得像是有一阵狂风迎面吹过，没有什么伤害，就是满头碎发被揉的变形。多里安忍住撸头发的冲动，扭头看向旁边。他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像是有什么新手保护期在身上，昨晚的危险尽数被他给睡了过去。

“公正与契约之神的信徒？”多里安听伊利瓦以一种有些异样的口吻询问。

“当然！”津卡很清楚伊利瓦下面的意思，“只不过我公平的信奉着每一位神。”

什么都信，这不就是无信者的意思吗？公正与契约之神听到有人这么理解教义会不会气到直接降下神罚？这里可不像是原本的世界，一天拜三个神也是正常操作，神可真是在头顶上看着呢。多里安神情顿时复杂，忍不住在心里敬佩，这位当真是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

不过，公正与契约之神的信徒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多里安继续竖着耳朵去听。

伊利瓦了然：“神力无法隔空作用于此，你要如果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亦或是九真一假送人探路？”

啧，看来是个熟人，津卡在心里抱怨一句，转而理直气壮承认：“没证据！就如你们无法确定我的情报是否属实，我也没法确定你们的。况且这些情报都是自己总结来的，准确度也就那个样，这很公平。”

“我没有必要去骗你们。谁知道野兽吃了东西是就此餍足还是更加饥饿？这对我没好处，我不打算，也没必要去赌。还没到争的地方，我们也不见的是对手，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程对我们谁都好。”

对手、竞争，再联想起杜克最初说过的盛宴与得偿所愿，多里安有些麻了，校领导，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没和我说的？不过，伊利瓦应该不介意给他讲讲情况吧。

一旁冷眼旁观的比斯特突然插话道：“我可以同意，但首先，你要证明你是你。”

见其他人看过来，比斯特接着说：“你只需要点一份菜，然后吃完。只要你没被拉上去，就说明你没有发生异变。”

津卡挑眉，看向多里安他们：“一起？”

本来过来的目的就是吃饭，多里安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吸取这些鸡飞狗跳的教训，他们这次吃的都很仔细。

多里安最后一个出去，转身合上门，所有人都自发站在通道两边，形成泾渭分明的阵营。

见人来齐，伊利瓦提议：“既然无法衡量彼此情报的价值，那让我们以□□的形式进行如何？每人说出自己所持有情报的相关信息，按照需要确定是否继续跟进。”

闭上刚开了一条缝的嘴，津卡在脑海里盘算片刻点头，“很公平，但过程太麻烦了，哪有这么多时间耗这上面。”

但该怎么转呢？津卡思索，之前那个高个显然是个后来加入的边缘人士，看样子知道的也不多。那个女孩看起来虚弱憔悴应该是也经历了什么，然后是这个团队的领导者……

种种迹象转过一圈，津卡迅速在心里按照着估测的价值排好发言顺序，然后伸手指向比斯特，艾娃，克林、伊利瓦和多里安：“你，那个女孩，士兵，我，然后是你，最后是他。”

伊利瓦他们默不作声地表达默许，比斯特也对排位没什么意见，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现在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所有人警醒才更有利。于是他干脆地开口，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起初是我们的领队提议出去看看，贝里，也就是异化后被拖上去那个率先支持。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对外面感兴趣，但既然是他希望的，那肯定不能照做。而后另一个，一开门就被菜叶子糊到了脸上，再之后就不清楚了。”

“至于上面有什么？”比斯特沉默片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表达向来不是他的强项，“触手在吸食那些异变的人，饱满的身体变得枯瘦。这也是我为何让你们吃东西的原因。”

多里安像是听了一出平淡的鬼故事，实在是没有多少代入感。而后是艾娃与克林发言。

他们的经历多里安已经听了好几遍，即便重复内容大同小异也脱不开那几个关键，相比之下津卡的遭遇实在是令他耳目一新，忍不住侧目。

去往四楼的路很通畅，似乎异变也有着明确森严的领地划分，食堂的东西绝不会侵犯通道。津卡这般想着，去推第一扇门。结果不是那么出乎意料的没有推开。

就知道重要地点必定是锁着的，津卡第一反应是找铁丝，第二反应是掏钥匙。比对着与其它门相比多出来的钥匙孔，从大小到形状都与钥匙契合，似乎本来就是开这扇门的。

但联想到船员之前的话，如果船员没有说谎，那她正在打开的不是门是什么？墙吗？这么一想，差点把她自己逗笑了。果然，她还是很有幽默天赋的。

门开了，里面同样是绿灯，但要亮堂许多，马尾撸到前面能看出些许原色。

里面不是两张床的基本配置，两张桌子取代了它们的位置，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红褐色。。

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船员面对面坐着，见她进来整齐划一地扭头。

“什么事？”熟悉的语调，像是扯不断的年糕被拉长，末端又沾上了一枚钉子。其中一个站起来，将近一米九多，她可以直接看到那双紧贴着帽檐的眼睛，眼尾的鳞片在阴影里波光粼粼。另一个虽然没有开口，可也在同步移动，像是中间放了一面镜子。

“餐厅里的第一条犯了。”津卡干脆地开口，语气里满满的担忧，“死了好几个人呢，惨叫一声就没了。这影响严不严重啊？会波及到外面吗？餐厅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使用啊？”

他重新扭过头看向桌面，从津卡的角度只能看出桌子上铺着一张浅色的东西，看不懂的线条与符号不断变换。其中一部分闪烁着危险的红。

真糟糕，津卡按按从颞侧延伸过来的眼镜暗地里抱怨，如果不是不清楚现在距离边境多远，她早就开语言类魔法了，哪里用得着忍受不时爆大料的机械翻译。杜克真应该被送上绞刑架吊起来。

没有在意津卡抛飞的眼神，宽袖顺着覆满鳞片的手臂滑落，船员端起一旁的小碟悬在皮上，手指轻轻叩击侧沿。盐似的颗粒洒落，线条与文字如蝌蚪一样聚集啄食，形成一个外族难以看懂的结构图。

“无碍。”担心的事情没有提前发生，船员说着不紧不慢地拿起架子上的毛刷扫去薄薄一层颗粒。蝌蚪被刺激，在皮上隐隐形成一个象征着闭目的符号，而后迅速隐去消失。

津卡看在眼里默默记下，无碍？什么叫无碍，是指这种死亡属于正常消耗吗？还是说对他们没有影响？餐厅到底还能不能用？答非所问与模棱两可……她回忆起不能肯定与否定作答的规则。真麻烦，津卡想，她最讨厌的就是谜语人了，结果这里遍地都是。紧接着，一个矜持矫情到欠揍的白色身影从记忆里浮现，让津卡心里顿生焦躁，一声轻啧在舌尖反复翻滚。

压下沸腾的情绪，津卡接着问，“现在到哪了？我室友也死里面了，接下来几天需要和别人挤一块，想想还挺别扭的。”

船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似乎斟酌了什么，说道，“只要双方愿意，你们自行处理。”

津卡进一步试探：“我们能换一个房间吗？发生了这种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听这句话，船员抬起头，嘴角向上扯起咧到耳鳍，似笑非笑的唇间锯齿锋利，说不出是在克制还是假笑，“欲望追逐宝藏，宝藏孕育终结。这里可没有吉利一说。”

没问到想知道的，津卡也不好继续强留，礼貌地告辞后离开。见好就收才能全头全尾的活下去，细水长流才能赚大钱，她没必要为一时的利益把自己搭进去。

“他就这样让你出去了？”多里安忍不住询问。

“他什么也没做。”津卡肯定，接着饶有兴致地挑眉，“还是说他应该做什么？”

利瓦伊抬抬手，说：“事实上红色的汤只出现一次，并没有违背第一条规则，应当是不要吃同事那条更加接近。”

听了利瓦伊的讲述，津卡明白她之前是拿死线当绳子跳了好几回，津卡忍不住咋舌，然后想到什么厌恶地皱起眉头： “看来教会还是有些可信度的，或者说那边的智慧生物不全对我们充斥恶意。起码这艘船对我们还是友好的。哪怕是拿我们这些人当货物拉过去卖，也是到地方之后的事情。”

“怎么说？”看着他们好奇的神情，津卡摸摸手上的喷火器，讲起换室友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