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风兀自盘旋,穿透顾浔一行人的身躯,由低到高,卷过半死不活,或跪或趴着的怖兽,刮过嘴角挂笑,目如鬼火的人类,毫不停留,盘旋至高空,奔向天地相接的远方。
被迫聚作一团的怖兽无力的喘息,无助的痛吟,招致更沉重的枷锁,更残酷的行刑。
人类在向他们示威:只能臣服,抵抗无用。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是外来者的狂欢。
却也似乎符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
血色愈发浓重,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切嘈杂的声音化作地狱中的火焰,被从屋檐下赶来的鬼影壮大,扭曲。
顾浔单手插兜,神色淡漠的睥睨着眼前的怪象,事不关己,仿佛在看一场表演秀,还是代入感为零的垃圾表演。
可细看去,他额角紧绷,瞳孔深处的金黄杂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突然,耳边低低的传来一声呢喃。
“不对,”陆承白已经适应良好,一双黑眸直直的盯着那群乌泱泱,若有所思的开口:“不对劲。”
但没等他想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眼前的场景便曲散人终般如云雾消散,满天红色被黝黑笼罩。
深渊从来没有过这样黑的夜。
阿尾醒了,她被疼醒了,一动不动,她不敢动,因为疼怕了。只剩一双眼珠慢悠悠的转,看见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土木屋,看见了牢笼顶上的一片漆黑,最后,看见了瑟瑟发抖的母亲与妹妹。
这时,母亲与妹妹才发现她醒来,连忙趴到她跟前,三只怖兽细声细气,抽抽噎噎的说着话,陌生的语言和腔调在陆承白与林一川听来宛若神秘的咒语。
陆承白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他问顾浔:“她们在说什么?”
顾浔看着那刚交谈完,脸还沾着血,嘴角却勾起的三只怖兽,微不可察的顿了下,而后才淡然开口。
“阿尾让她们别怕,全村怖兽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已经把阿航安全送出,加上这么些日子,阿航几乎学了他们全村同族的能力,很厉害,肯定能到达另一个部落,寻求救援。”
所以她们在等,全村的人也在等。
只要他们不计代价,死命拖着,只要那只人类回来了,赶来的所有同族就会把他们救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那个他们拼命护住的人类回来……
陆承白看着还能动弹的母亲与妹妹悄然无声的爬过无数怖兽耳边,嘴角轻动,似乎是在传递着这个喜悦的消息。
于是,扬起的嘴角越来越多。
当天晚上,被关押的怖兽就开始暴动,鲜血一捧又一捧的倾洒尽孕育他们的焦土之中。
第一晚,一场暴动。
第二晚,又一场暴动。
第三晚,还是暴动。
……
土木屋檐下的头颅灯笼又多了不少。
陆承白看的心头狂跳,一场又一场的暴动,连带着一场又一场的血雨,上个场景的那股不对劲愈发清晰。
蓦然间,他心跳骤停,过去多久了?
已经过去多久了?
那个阿航呢?
那一刹那,凭空而出的男性人类,学尽了整村的能力,在生死存亡之际尽得全村信任被护出逃,但久去不归,这一切仿佛被认为破坏的钥匙,重新拼凑起来,就能将那掩藏秘密的小盒打开。
陆承白瞬间抓住顾浔的手腕,脱口而出:“全都是——”
顾浔抬手盖住陆承白发凉的手背,眉眼全无笑意,嘴里却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吐出两个字:“阴、谋。”
不知是不是顾浔的态度过于轻佻,惹怒了幻境得幕后主使,他们周围霎时亮起一圈幽幽火光,似有向内席卷之意。
但下一刻,一股黑气骤然从顾浔脚下散开,以顾浔为圆心,一人长为半径无差别向四周扫荡,鬼火的蔓延趋势顷刻间改变,烧向了四周,将所有都焚烧殆尽。
但很快,熊熊火光退去,新的场景又粉墨登场。
怖兽们坚持了很久,钟没有怖兽敲响,他们已经忘记了时间。
就当绝望笼罩了整群怖兽之时,他们心心念念的那只人类,阿航,他回来了。
被一大群人类嬉笑推搡着,回来了。
“你小子,可真能忍呐,整天整天和这群畜生待在一起,哥敬你是条好汉!”
“对,要我,我一刻也待不下去,瞧瞧这小白脸,平白无故的被这群四不像玩意儿糟践了。”
这话一出,跟在阿航后面的一群人皆是一阵唏嘘,仿佛阿航这段时间受了天达的罪。
他们嬉笑风声,而被关在半人高笼子里的怖兽们却是一脸痴意。
语言不通,人类说的话怖兽半点也听不懂,他们只看到日夜渴盼的人类回来了,却和侮辱杀戮同族的闯入者勾肩搭背。
瘫在地上的阿尾似乎也听到了阿航的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去看她的人类,她张嘴,喊阿航。
阿航听见了,他推开连忙推开身旁的人,蹲下来与阿尾对视,他双眼情谊浓浓,手甚至都伸进了笼子里去摸阿尾满是血的脸。
他说:“阿尾,我找到了,所有的怖兽村落我都找了个遍——”
阿尾一听,连忙张开嘴想夸夸他,夸他做的很棒。
可,阿航的下一句话让她猝不及防:“也杀了个遍,捉了个遍,现在我回来了,有幸再见到我,你应该很开心吧?”
“……”
阿尾大叫了一声,口腔里被碎牙搅出的伤口全部崩裂,鲜血滚滚而下,她连话都说不出。
有一滴血溅到了阿航手上,他神情骤变,像是碰到了世上最恶心的东西,甩了阿尾一巴掌,站起身。
但他似乎还觉得不出气,他对身后的人类说:“哥,怖兽的肉你们还没尝过吧?”
阿航拿了把刀,亲手割断了阿尾的一条腿。
切割时的神情,与他吻他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肉架在篝火上烤,是在怖兽们面前吃的。
那一夜,阿尾妹妹的哭喊声响彻天际,妹妹比阿尾先疯了,也先死了。
第二天,入侵者开启人界与深渊的连接通道,带走了深渊最温顺的生物。
顾浔冷眼看,面不改色的评价:“咎由自取。”
很明显,再一次惹怒了幻境幕后主使,面前的场景再次剧烈变化,一帧帧,一幕幕,展现了一只怀着孕的兽耳怖兽是如何在一座楼阁内被巨刀折磨致死。
最后的最后,楼阁牢笼破损,一只独腿雌性怖兽从里面逃出。
面目狰狞,直接冲破幻境,直直的向顾浔一行人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