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幻忆师在温馨的家中醒来。
40多平米一室一厅的小家以米白色和浅木色为主,一尘不染得像样板间。
床的正前方是一面穿衣镜,幻忆师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她是一个25岁左右的年轻女人,长相清秀但毫无特殊之处。
她踩上鞋子,步入客厅。
哒哒、哒,哒哒、哒——
轻微且富有规律的声音在幻忆师耳边响起,像是塑料扣子有节奏地掉在光滑的瓷砖上,等她想去捕捉声音时,声音消失了。
哒哒、哒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幻忆师的脑子里开始循环播放这个声音,她烦躁地晃了晃头,想把声音从脑海中赶走。
她尝试通过观察房间转移注意力。
米白色的房间配得上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干净、整洁、舒适、宜居、雅致、简单......
但是很怪异。
幻忆师说不清为什么怪异,就像她不明白哒哒声为什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有些喘不上气。
但房间层高正常,书架旁的窗户半开着,微风轻拂过白纱窗帘,鼻腔内盈满新鲜的空气,没有任何异常阻止她呼吸。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憋屈的烦躁感。按照幻忆师对推理和文字的狂热爱好,她早该飞扑到书架上,如狼似虎地阅览书籍。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
她丝毫没有触碰整洁房间内任何物品的想法,像是她不属于这里,有意把自己和所有事物隔离。
好烦啊,幻忆师无法控制地想。
背部好像出了一层不存在的薄汗,蒸腾的热气从胸腔中向上涌去,幻忆师用力扯了扯衣领。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袖口,袖口上绣着一只可爱的小熊熊头。
棕色泰迪熊的熊头正下方用简笔画描出一个同色系蝴蝶结,两根飘带呈30度夹角分开。
蝴蝶结还有棕色的?幻忆师没见过棕色蝴蝶结,一般作为领结的蝴蝶结以红色蓝色为主。
她强迫自己克服内心的烦躁感,伸手去拿架子上的书。
瞬间,书架自燃了。
熊熊大火从中间的书籍燃起,迅速蔓延开来,幻忆师刚想转身找水灭火,一位白发白裙的少女狼狈地从火中跃出。
火被集中到少女身上,她身上没有烧伤,只有衣物和头发烈烈燃烧着,像是盛满火焰的熔炉。
幻忆师的烦躁感被火焰烧尽,她的目光锁定在少女手中被火苗一点点吞噬的纸张上:
1.你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地过好普通的每一天,禁止【被烧毁】
2.生活中充满了稀松平常的小事,没有任何异常,你【被烧毁】
3.对称性是指一个图形在某种变换下【被烧毁】
4.当一个角色相信【被烧毁】愿望【被烧毁】
5【被烧毁】
火苗在纸张上摇曳闪烁,幻忆师的目光追逐着火苗,尽力把文字印在脑海中,但还是没有看全。
白发少女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任由大火吞噬自己。
看完规则后幻忆师想起来,她是一名侦探,作为玩家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是根据规则通关怪谈游戏,找到拯救阿苦的方法。
但这次怪谈连规则都被烧了一半,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哒哒、哒
身后再次响起诡异的哒哒声,幻忆师随手拿起一本厚书,颠了颠书的重量,做好攻击准备。
她的余光略过袖口。
泰迪熊熊头不见了。
幻忆师猛然转动脖子,颈部发出一声脆响,只有头部的泰迪熊正站在她身后。
用“站”描述它并不确切,用“支撑”来说更加合理。
熊头下方是大字型的蝴蝶状躯干,小小的躯干支撑着大大的脑袋。
它挥舞着本应是飘带的腿,缓慢移动两下,发出哒哒的声音。可怜的躯干支撑不住沉重的头,熊头磕在地上,塑料眼睛与瓷砖发出第三声哒。
哒哒、哒,哒哒、哒
躯干泰迪在温馨的家中旁若无人地散步,幻忆师震惊地看着它。
她真没想到还能有长得这么不礼貌的怪物,一阵恶心与烦躁袭上心头,她随手把书扔向泰迪熊。
躯干泰迪猛然转头看向幻忆师。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躯干泰迪以不正常的速度疯狂向幻忆师冲来,大字型的身体宛如水中抖动的海带,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向上仰着。
它迅速顺着幻忆师的裤腿爬上她的身体,然后用小小的躯干抱住幻忆师的头。它张大棉花做的嘴,一口把头吞了下去。
......
玩家幻忆师在温馨的家中醒来。
哒哒、哒
幻忆师坐在床边,木然看着床下散步的躯干泰迪。
她感觉背上覆着一层薄汗,身体比上一次醒来虚弱很多,这恐怕是死亡惩罚。
用一次死亡补全被烧毁的第二条规则,很难评价是否划算。
2.生活中充满了稀松平常的小事,没有任何异常,你【被烧毁】
如今看来,被烧毁的文字应该是“你必须无视所有异常”。
躯干泰迪从卧室散步到客厅,怡然自得的样子让幻忆师怀疑这里其实是它家。
仔细看看,它其实不丑,还有一点奇异的恶心萌。
幻忆师决定与躯干泰迪和平共处,干脆把它当成家里的猫,她随便翻阅了几本没被烧毁的书籍,然后拉开房间的门。
门口堵着一台自动贩卖机。
幻忆师深吸一口气,关上房门再次打开。
门口还是堵着一台自动贩卖机。
机身上印着一只戴橘色贝雷帽的巨大企鹅,企鹅紧闭眼睛张大嘴巴,它的嘴巴像是贩卖机的出货口。
幻忆师用力推动机器,贩卖机纹丝不动,她定睛去看屏幕。
没有文字说明,屏幕上只有五个图案,分别是眉、眼、鼻、口、耳。图案是写实风,鲜明的五官像刚从人身上割下来。
幻忆师把贩卖机从上到下观察一遍,既没找到使用说明,也没找到展示货物的橱窗。
更没有投币口。
幻忆师无奈叹气,她明白了,贩卖机里根本没有货物,她本身就是货物。
她以为的出货口其实是投币口,只有把五官中的一处放进投币口,她才能得到出门机会。
如果必须依靠投币才能出门,她会选择眉毛。
但事情没有坏到必须损失眉毛的地步,房间内除了大门,还有一个出口,幻忆师转身向窗户走去。
房间在2楼,不是很高,但窗根处有一个穿着碎花棉服的老太太,老太太在墙边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空调室外机挡住了幻忆师的视线,她看不见老太太手里的东西。
要不要从2楼爬下去?幻忆师认真思考。
她和老太太打招呼:“早啊,您——”
老太太抬起头,把幻忆师的话全部堵住。
幻忆师在进入这个怪谈游戏前,从来没想过眉毛可以连接脑子。
老太太今天出门时把眉毛喂给自动贩卖机了,她脸上原本是眉毛的地方多了两条眉毛形状的贯穿型深洞,透过血淋淋的肉/洞能一眼看见她脑后的街景。
幻忆师礼貌地对老太太点点头,拉上白纱窗帘。
她绝对不把眉毛给贩卖机,但真让她从剩下四个里选,她又选不出来。
站在贩卖机前,幻忆师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她微微弯腰,亲吻企鹅冰冷的喙部。
贩卖机消失了,她的嘴还在,但她失去了语言能力。
选择嘴是幻忆师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结果,她需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闻。
这三个部位是用来输入信息的,而嘴是输出信息。在信息量不足的当下,她不需要输出,只需要输入。
幻忆师踏出房门。
柔软的居家服变成一身职业套装,白衬衫黑西装配过膝裙子,脚上是一双尖头短跟的高跟鞋。
哒哒、哒
躯干泰迪的脚步声响完最后一下,突然安静下来。幻忆师把衬衫的袖子拉出西装外套,果不其然在袖口上看见一个熊头。
把袖子塞回去,幻忆师趁机摸了把熊头,感觉躯干泰迪好像不那么令人讨厌。
西装外套上别着一个工牌,上面写着两行字。
【上一层印刷厂
姓名:康康】
所以这是何康的身体,她在印刷厂工作。但何康明明是个20岁的成年男性,怪谈里的他为什么是个年轻女人呢?
幻忆师一边思考一边走出楼门,终于看清穿碎花棉服的老太太在做什么。
她在用尸体碎块建房子。
幻忆师差点没吐出来。
碎花棉服站在坑坑洼洼的墙边,把青黑色尸块当作砖头,用黄红相间的人体油脂充作水泥砂浆,一块块垒起她的小窝棚。
她颤颤巍巍地抱起一具只剩胳膊和躯干的残尸,将尸体面部朝下,整齐地码在两条人腿上,再把油脂仔细抹在残尸腐烂的脸部,填平躯干和人腿间的缝隙。
做这一切事情时,她勤劳且喜悦,仿佛在建设梦想中的家园。
发现幻忆师在看她,碎花棉服直起腰抹着汗和幻忆师打招呼:
“康康,去上班啊!”
幻忆师摸着袖口的躯干泰迪,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友好地向邻居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她再也不说躯干泰迪恶心了,躯干泰迪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熊。
幻忆师向前走了一段,没找到任何路标,她看了看天色,太阳挂在天空正中间,现在是正午12点左右。
这个点到公司无论如何都会迟到,所以幻忆师不着急赶路,在街上慢悠悠地散步。
街上不仅没有人,连只活蚂蚁都没有。路边没有垃圾桶,地面上没有一根头发丝,干净得像是异世界。
突然间,一群人从街边的店铺、住宅甚至垃圾桶中涌出来,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幻忆师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