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行云来时晴满 > 第27章 引蛇

第27章 引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下学后,阿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萧衍。

彼时她刚出校礼监的角门,那只名唤渡渊的乌鸦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高墙上,极为难听地“嘎啊”叫了两声。

青钰气恼地冲它挥帕子:“小畜生,吓唬谁呢。”

不曾想渡渊跟了她们主仆一路,一直到同福酒肆,两人方才知晓萧衍今日不在京中。

青钰又气得作势去揍渡渊,敢情这乌鸦是知晓萧殿下不在,但是既不告诉她们,也不拦着,只让她们白白跑这一趟。

她跟着照影也学了几日的武功,现在的力气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阿篱都怕她一巴掌给这只小乌鸦拍成鸦饼了。

“渡渊大人,我想给萧公子传个手信,你能不能帮忙送到?”阿篱礼貌地问。

乌鸦轻巧地一跳避开青钰的攻击,在茶桌上走的昂首阔步,又是“嘎啊”地一声。

这是何意?

渡渊用它的喙在桌面上沾水“笃笃”地写:追凶,不知踪迹。

阿篱一时气结,不知踪迹臭乌鸦你还傲睨一世的样子,一时又担心起萧衍的安危,总见他亲力亲为地做事,不乐于假他人之手,他应该是极为辛苦的吧。

她将自己对那位西固大人丢玉一案的猜测给渡渊留下口信,提醒萧衍此案可以从京中的典铺查起,前几日典铺的现银大量被人揽下来,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有人当了那批贡玉。

随后带着青钰往石头家所在的窝棚街去。

石头已经失踪五日了,不知家中母亲妹妹如何,她决定自去拜访。

京中纵然城阙巍巍,也不乏破败的竹屋茅舍,或是用木片扁石搭垒成的简易窝棚,这般攒簇紧邻的居所其实是每个城坊必不可少的贫墟,似人面上抛不去弃不掉的斑点与瑕疵。

长安城越临近外城门,破瓦寒窑的分布越密集些,往往临街锦绣繁华富丽成堆,拐进一条不知名的巷子走到尽头便是污水横肆,腥臭晕眼。

此处自成一番独特的气象,白日里贩夫走卒们多半抬起挑担走街串巷吆喝,揽杂活的也着急忙慌地早早奔走,只有枯瘦的老者与污垢不堪的孩童行在破窑间泥泞小径上。

孩子总是快乐的,天下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远,玩乐近在眼前。然而时不时又有黑心肝的货童贩子劫舍,因此有人家养瘦犬。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深秋露重,原先在人烟攘攘的地方尚不觉寒冷,现下寒凉的霜气打在人身上浸透薄袄。此处星星点点地燃着火苗,苍白的烟从惨淡的火苗上四散飘零,一股一股地如同野地孤坟间化不开的怨念。

况且也没有人家点着灯,阿篱在一处火苗前见到一位老人,原来这是她们造饭升起的火,她询问了好些时间,终于弄清楚了石头家在何处,于是踩着污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窝棚街深处走去。

石头家中的情况倒是没有外面看起来的糟糕,母女两人住在泥土和着木屑筑成的两间茅草房里,阿篱在小而歪斜的破院门外敲门的时候,母女二人正待睡下。

小女孩警惕地趴在门边瞧着外面的两人,看见是两位女郎她的神色明显松懈下来,阿篱向她解释:“我们是石头的朋友,是代他来给家里送东西的,石头近几日有事绊住了回不来。”

虫娘的眼睛忽闪,亮晶晶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看起来便让人疼惜。她高高兴兴地将二人迎进去,脆生生地喊:“娘,娘,阿兄让人送东西了!”

屋内并无点灯,一片昏暗中阿篱只见一位瘦弱的妇人摸索着从内间踱出来,青钰上前将人搀扶着,坐在一处老木疙瘩的平顺截面上,妇人颇不习惯被人搀扶,又摸到了青钰袖口的软布,禁不住声地道:“不敢,不敢。”

屋内再无可以坐的地方,阿篱蹲在妇人面前,向她交代了来意,同时让青钰将二人带来的些许粮食交给虫娘。虫娘欢天喜地的将粮食藏在里间屋子的床下,又不好意思地道:“这里贼多,阿兄以前教我们这样藏的。”

阿篱笑着唤她过来,取出帕子里包着的几块梅花糕递给她,女孩似乎不敢置信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嗯。”阿篱点头,今日过来的仓促,没有时间去买糕饼,这梅花糕和粮食都是她从同福酒肆顺来的。

女孩将一块梅花糕掰成了四块,同这屋内的众人分享,见大家都摇头,她便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吃着,即使如此,她也只吃了这四块中的一块。“余下的还可以和阿兄分一分。”她的声音还伴着稚气未脱的奶音。

阿篱压抑着内心的酸涩轻抚着她的脑袋:“全部吃完也没关系,我还会给你们带其他好吃的。”

离开窝棚街回到校礼监后,阿篱挑着灯将文轩书馆所要抄的一卷书赶完了,石头还未找回,无论如何需要去书馆交个差。

好在最后那书馆的东家并未计较是女子前去交涉,大概是她的字很入那位东家的眼,东家也不认为是女子能写就的。

东家复给她备了足足一月的钞量,同时还有几份待题字的画稿,题字虽然不易,能挣的银子却多,因此她少不得埋首在诗稿中好几日,搜索枯肠地完成了,这是后话。

很快到了去严府帮忙的这日,她们斗茶输的这一班人却有人因身体不适告假,贾黛雪主动提出补这一空缺。

嬷嬷原对她印象就是极好的,今日又帮忙解了燃眉之急,因此这一路上除了贾黛雪,其余无人得到嬷嬷的好脸色。

严府所在的醴泉坊前后是开阔的长街,街旁茶楼、酒馆、作坊林立,车马络绎,摩肩擦踵,今日京中朝中赴宴者甚多,严府门前更是宾客如云。

校礼监来的这二十名监生,除了配给到严世子几位贵妾身边的,其余全部要被指派到小厨房。世子爷的姬妾二十余个,能算得上贵妾的倒不多,而寿宴这样的场合,一般的姬妾是上不了台面的。

阿篱偷偷观察了那几位称得上贵妾的,个个是如花似玉的面庞,其中一位更是姿容胜雪,一眼瞧着就是个脱颖而出的。

贾黛雪和嬷嬷的关系近,她便顺理成章地留在那位脱颖而出的美娇娘,柳若眉的身边做女使。

阿篱没有看见丹音,稍微有些失落。

从理性上来说,对严楷这种荒淫无度的烂人,得他的宠爱简直比日日受刑更煎熬,但是从感性上来说,她又希望自己的朋友过得好些。

最后,不出所料地是阿篱被嬷嬷安排去了小厨房。

大宴客多,绝大部分食材是日前备下的,只需要简单地蒸烤加热便算是完成了。最为忙碌的还得是这批调来的监生,那几位家中有权有势的女郎已经在前院的席间自在地做着女使了,舍在小厨房这边的一时来人要新砌的花茶,一时要各式饮子,一时又被恼了茶色不足。

除了严世子这个严府大房千恩万宠的大儿子,还有几位姨娘的儿子女儿,另有二房三房的诸多人口,光是这一大家子的人,互相有掰扯不清的,便派女使小厮到小厨房撒一回泼,无非是你多了这项,我短了那项,无一刻消停。

阿篱简直想象不到丹音在这群尔虞我诈的人中间过得是什么日子。

小厨房这边是碟打碗飞,前院的席间也不消停,听说是为了严老爷去岁给大儿子严楷捐了个给事郎的官职,有儿子的姨娘不满意,二房三房也不满意,几家子纠集起来在大宴上闹得不光彩。

一会又有去前院送茶的女郎回来说,严世子也太不成体统了,吃醉了酒竟然闯进女客那边的席,调笑好几家小姐,严老爷扣了他在外书房狠狠地骂了一通呢。

“只是骂一通吗?”阿篱问。这样品行不端的,若不出力狠打一顿做做样子,那些被调笑的小姐家里如何交代。

这名女使应道:“正是呢,原先严老爷板子都提起来了,人也叫按住了,叫老夫人哭丧了一通,又没打成。”

阿篱突然就理解了那日在长街上为保丹音,在严世子的车驾旁同他争辩了几句,萧衍为何要说她站在腌臜的地方。

几人正说着话,这时轮到了阿篱去递茶,正宴上这时只余半数的人,其余的或是提前离席,或是在游园叙话,她倒是未遇到那些令人咋舌的争端。

只是走在回小厨房的石子甬道上的时候,遇到一个满脑肥肠的无赖。

那无赖似乎是特意候在花枝子后面蹲她,虽然这时花叶凋零,然而附近有假山遮掩,阿篱一时不查,叫他堵住了路。

无赖色眯眯地盯着她,脸上的横肉因为笑容挤到了一块:“小娘子这是往哪去?”

阿篱并未理他,现在唯有往回走回到宴间才能摆脱这人,她马上折身返回。

身后的人快步跟上来,他的体型大,身体不住地抽在两侧园子里迎春的老叶上,发出“噗噗”的声音,阿篱听得胸中如擂鼓,从小跑到大步流星地飞奔。

却在过了转角快至大宴的时候发现,隔断园子的月门被紧紧闭上了。

她完全不抱敲门的希望,看了一圈,发现斜下方竟有一条岔路,掩在一片半枯的竹丛间。

不假思索地跨进这条路,一直跑了许久,七拐八拐,直到身后再无动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她跑进了另一处园子,这里树深叶茂,高高的华盖木遮蔽天日,地上落了一地的硬果。

情况变得更加麻烦,她第一次来严府,这会子还迷路了,而这处院落看起来又是偏僻少有人来。她捡起了地上的硬果,打算自己向不同的方向探路,用硬果在路的一端作标记。

还不待她捡几个果子,园子的另一面传来人声,听着是女郎轻柔的声音,她心下大喜,便要冲上前去问个路,不想接着又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刻,说话人已经走到她的前方,那女子的脸分明是贾黛雪。男子她倒是不识得,身着深绿锦袍,束着金冠,腰间玉带琳琅满目地挂满了物什,似乎是位官衔不低的大人。

很快,两人前后进了面前的屋子。阿篱心中警铃大作,她直觉这两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奇心驱使下,她矮身蹲在山墙附近的一丛茂盛的君子兰后。

先是听见屋内男人说:“是自己愿意来的,还是?”

贾黛雪的回复倒是并未听清,很快她便从屋内出来了,阿篱见到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快步离开了这个园子。

一小队侍卫紧跟着列队守在园子附近,这着实不妙,在他们离开之前,阿篱只能一直躲在这个矮小的地方。

她在原地缓慢地活动麻木的双腿,渐渐地,屋子里传来轻细的呜呜咽咽的声音,她以为是蹲太久自己出现幻觉了,没想到仔细去听那声音仍在。

怎么回事?贾黛雪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屋子里还有女人?

在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屋子里的声音已经由呜咽转为难耐地呻吟。里面的人一定极为痛苦,平生第一次,她在后悔自己没有一身武功去破门而入,救出屋内的女子。

可是很快,那呻吟声又愈发地高亢起来,还混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像是春旱许久淋漓地下了一场透雨,此时她终于模糊地意识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除了自己抑制不住地难堪之外,她更不明白贾黛雪的所作所为。

方才亲眼所见,男子是贾黛雪引过来的,里面的女子早就在内室了,而贾黛雪今日应当跟在严世子的贵妾身边。

她的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里面的女子不会是柳若眉吧!

她又想到在晴鹤楼遇见的那个,她差点错认为是贾黛雪的女郎。若不是她认错了,而是贾黛雪私底下便与这些大人过从甚密呢?

她愈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深究下去。

先前跑得浑身脱力便出了汗,这会子吹了许久墙根底下灌进来的风,冷汗干透了再度紧贴在皮肤上,唇角也干巴巴地起了皮子。

这时她才发现身后的墙角处竟然有个狗洞,狼狈地从洞口爬出去,沿着砖道行了许久,终于见到一名严府的女使,她急急忙忙地问了路,终是回到了亲切的小厨房。

白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在厨房内蒸腾着,先前同她说最多话的那名女使诧异地盯着她:“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前面的席都快要撤了,你现在才回来啊。”

阿篱在水井处净了手,用帕子擦了脸,又喝了些热水润唇,这才觉得整个人从恐慌中抽离出来。

她遮遮掩掩地解释:“方才迷路了,绕了许久才绕回来。”

“哦,这会子他们在学蒸糖糕,那位白案师傅是打漳州过来的,手艺很是不错呢。”

“是嘛。”阿篱向厨房内伸着脑袋看,雾气太重,只见一道道人影围着一位戴高帽的师傅:“咱们也跟着学一学?”

女使笑着回她:“你去吧,我方才帮你送了趟茶水,这会子只想歇着。”

“额。”阿篱不好意思起来,她在身上摸索着看能不能找个像样的谢礼,可惜她的首饰已经当了个干净,唯一剩下的是不能算得上首饰的平安符,正是萧衍曾经借轮回道长的手送的那一枚。

“实在对不住,身上没什么能谢你的,我同你们府上的丹音私交甚好,明日我封了谢银让她代为转交。”阿篱诚恳道。

女使听了连连摆手道:“这可不必了,不过你认识丹姨娘啊,她人最是温和的,只是在府内经常受其他主子的欺负。”

阿篱听了也只叹气,下次定要再好好劝一劝这个死脑筋的姑娘。

她顺势同女使打听了一遭柳若眉,女使也只是知晓柳姨娘是世子爷心尖尖上宠着的一位,脾气是阖府公认的好。

世子爷尚未娶正妻,柳姨娘算是贵妾中最得世子爷欢心的一位,若不是出身不好,怕是世子爷早就将人扶正了。

至于旁的,她既不是那院里的丫鬟,也不是常在主人家面前得脸走动的,自然是一概不知了。

之后阿篱便转进小厨房跟着白案师傅学制糖糕,那师傅不光是蒸发的手艺好,做的糖糕样子也奇巧,许多样式是阿篱原先从未见过的,她学得仔细,想着会了这一桩手艺回去便可以做出来犒劳犒劳青钰。

不知怎么又想到萧衍,连渡渊也不知晓萧衍去了何处,何况此去是追凶,不知形势如何,先前萧衍帮了她许多,现下她除了用手边的忙碌压下止不住的担心,却帮不上任何的忙。

她团着手中绵软的面团,心思辗转。听得有女使好奇地同老师傅打听为何从漳州过来,老师傅原先的态度一直是和善近人的,这个问题却让他变了脸色。

只见老师傅紧张地前后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沿海一带不太平了,海妖闹的厉害,我原先那老本家一夜之间被劫个干净,我这番是死里逃生一路北上才捡了条命啊,听说越往南闹的可是越凶。”

小厨房内开始窃切讨论这件事,也有略微听说这事的,一脸凝重地低声言道:“可不是,我听说最南边的交趾一带都压不住了,也不知是什么精怪,白天蛰起来,夜间满城里肆虐,不知带走了多少人了。”

没听说的人中有不大信的,满不在乎道:“你们还信这个,这世间哪有精怪啊,那些狐鬼传说还不是说书人编出来引你们去听的。”

阿篱是见识过玄之又玄的轻功、内力这些的,她想着这些作乱的精怪怕不是哪一批修了不良功法的术士。

漳州与江州相邻,她想起家中的父亲母亲,难免焦心,好在老师傅听得她的担忧,告知她江州目前一切都好,不过也不能确保接下来不会波及到江州地界。

在严府的一日,阿篱只觉得疲惫不堪,晚间回到西下房,青钰同她说要租的宅子已经看了几处合适的,只待她抽空去敲定下一处,这却又是件费时的事,她便全权委托青钰替自己定下,总不过还是她们二人住着。

随后复挑明烛火,将今日原定要誊录的书抄完,另写了一封信嘱咐青钰一早寄往江州,只盼父亲母亲见到她的信,对那精怪有所防备,若是情况不好,往京中避祸才是正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