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没有窗户，门一关上就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见了，隐约能看到对方的一个轮廓和大致形体。

此外还感觉空间很逼仄，前后左右仿佛都堆着东西，他刚刚好站下一个脚，再多的就挤不下了。

顾云行感觉自己可能入了什么虎豹狼窝。

周樟园又靠得近，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画面，像是成百上千个画面叠在一起那般厚重和模糊。

一瞬即逝。

他没来得及抓住细想。

是什么？

他感觉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顾云行不合时宜地毋自沉思。

直到周樟园开口，他才一瞬惊醒。

“什么？”

周樟园刚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周樟园忿忿地跺了下脚。

她好不容易开口的，顾云行居然没听清！

她这辈子能低几回头。

顾云行又不做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了忍，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给我签名照，然后再去跟李然合个影，以后你来寄快递都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周樟园自觉这价值交换足够了，打八折相当于她不赚钱了，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平。

凭什么他的一个签名照就能值这么多！

顾云行这下听清了，但还是没做出回应。

黑暗中，他看着周樟园。

刚才她说话的时候，又有一些片段冒了出来，但还是不足够他准确抓住那些东西是什么。

周樟园戳了他一下：“喂，你说话啊，这你都不干吗？”

“别这么小气啊。”周樟园语气中有一丝无奈还有些讨好。

又出现了。

顾云行上前一步。

周樟园不明所以，忽而有些害怕，但退无可退，她后背已经抵着墙了。

“你……你干嘛……”

顾云行呼吸浊重，企图寻找到那些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画面来源。

“再碰我一次。”他道。

嗓音清冽低沉，在视物不清的情况下，听得尤其清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刚刚就是在周樟园碰到他时，出现的那个画面最清晰，不过时间太短了，他只察觉到是在一间房子里，具体做什么不知道。

顾云行明明是寻常请求。

听在周樟园耳里，却像是威胁。

再碰我一次？

敢碰我？

谁让你碰我的？

周樟园没想到他现在架子摆到这么大了，就碰了一下就要……干嘛……这是要干嘛？

她步步紧缩。

顾云行离得太近，呼吸就喷洒在她脸上，落到脖颈处。

这样的温度，这样的场景，让她蓦然回忆起那晚在酒店发生的事……

一时间脸红耳赤，手足无措，感觉喘不过气。

忙道。

“好了好了，不碰你了，行不行，你往后退一点，我开个门出去。”

算她怕了行不行。

门锁咔哒一声被转开，白光照射进来，两个人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这道白光也将顾云行从魇人的模糊回忆中拉了出来。

忽地意识到自己和周樟园靠得多么近，完全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周樟园脸上惊慌的表情一瞬将他打醒。

他刚刚在做什么？

略退了步，开口嗓音低哑：“不好意思。”

这正儿八经的道歉，让周樟园也有些吞吐：“没没……没事。”

没事个鬼！不！有事！

他刚刚那么凶干嘛！

有点诡异。

周樟园刻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顾云行手撑在门板上，要拉不拉开的，两个心里都有鬼的人氛围焦灼。

隔了一会儿顾云行才捡起一件事来说：“签名照。”

周樟园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签不签名照的事，生怕他能看破自己脑子里都有什么，只希望赶紧从这透不过气的屋子里出去。

只是她站在门背后，顾云行站在门口，这屋子里又转不开个人，要他出去了自己才能走。

糊里糊涂地嗯了声，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直视他。

顾云行继续道；“今天什么都没带，明天我再拿来。”

嗯嗯。

周樟园靠在门板上点了两下头。

随即反应过来。

“什么……”

明天还要来吗。

顾云行也不明就里地嗯了声。

然后又沉默下去。

两人都不知还有什么能说的。

“不出去吗……”周樟园不得不问道，声音小小细细的，快听不见。

顾云行又嗯一声。转身把门打开得更大了一点，足够他通过。

人还有点昏沉的，只是口罩遮着面部，看不出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到门口，周樟园喊了他一声，提醒他快递还没拿。

顾云行又浑浑噩噩地折返。

周樟园抱着快递箱来给他。

接过来的一瞬间，又看到她手腕上那条手链在闪动。

这一闪，脑中浮现几个关键词。

小客车。

吴淡淡。

告密的粉丝。

可依然模模糊糊。

直到晚上，吃完饭，坐在沙发上陪他妈看电视时，他自己随意浏览着手机上的娱乐新闻。

他现在依然有每天刷娱乐新闻的习惯，当练习生时期养成的，当时是为了观察圈内风向，粉圈里都流行什么，喜欢什么，然后去模仿。

出道后是为了了解圈内动态，当下风头，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什么话能说，怎么不得罪人……

智能推荐里，有一条图文新闻，热度不高，标题就是全部价值——合同期未满，岑霖离开老东家经羽娱乐，这是为何？来听听扒姐怎么说。

岑霖。

知道看到这个名字

那些隐隐约约的线索才电光火石般串联到起来。

是有个粉丝提醒他小心岑霖，他们才找到那天在酒吧给他下药的人是他。

礼物。

吴淡淡让他帮忙选的礼物，是不是就是一模一样的？

那礼物就是寄给那位粉丝的……

-

顾云行哐地一下站起来。

碰落了手边水杯。

水哗啦啦地倒满了一桌子。

他妈被吓了一跳，眯着眼看他：“要造反？”

顾云行脑子里有一个骇人的想法，慌张地扶起倒下的水杯，像个傻子似的拿水杯去擦桌上的水。

他妈：……

儿子脑子坏了还能要吗？

脑子里一团乱，顾云行需要一个人待下：“我……我想休息了，先回房间。”

他妈看他不对劲，也收起了打趣的神色。

自己儿子身上发生的事她怎么可能一点不了解，他倒是从小跟他小姨混得好，愿意跟他小姨说，她也就多多少少能听说一点。

只知道他是对事业不顺心。

顾云行这小屁孩，从小也没对什么上心过，情绪也稳定得很，戳三下只动一下，她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刚刚，林雅看着桌上的一滩水。

怎么了？这么激动？

顾云行说完就三步化作两步躲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砰一声关上。

他脱力般半靠在门背后。

像有个人在他脑子里表演十八般武艺，每根筋都嗡嗡地颤动。

是周樟园？！？！

是她吗？

周樟园为什么会提醒他小心岑霖？

他们认识，还是她那天晚上就在那里？

她看到岑霖对他做什么了？看到给他下药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提醒他，为什么那天晚上在那里，她知道他那天晚上……

无数的疑问争相冒出。

顾云行无法想到任何一个合理解释。

如果那个账号背后真的是周樟园，这些问题一个都逃不开，他会日思夜想，日思夜想，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只触手，狠狠攻击他，戳中他，让他无论躺着坐着，都不得安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切都只是他猜测而已。

只凭一条手链根本不能就确定了是她，那条手链又不是全球限量一条，周樟园也可以自己买。

对。

是的。

凭什么周樟园就不能自己买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凭什么就不能只是个巧合。

还有可能是别人送她的。

所以那个账号背后不是她。

这一切跟她都没什么关系。

躁动不安的心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才安定了下来，顾云行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隔夜凉白开猛灌了一口。

他可以直接问吴淡淡确认的。

那条手链寄到哪里去了，只要不是周樟园的地址，他就可以彻底安下心。

但是……

他犹豫了。

他不敢去确认。

只要想到那个账号背后是周樟园，周樟园知道他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儿，知道他是个……多么烂的人。

顾云行就没有勇气见人。

-

说好的明天来送签名照，结果却没有来。

周樟园还时不时就往门口看一眼，看到戴着口罩进门的，身形相似的都会多瞟两眼。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昨天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起了那晚的事。

不就是顾云行靠得近了点？

甚至于他走了之后自己都还没好，连昨晚做梦都……都是……

哎，她没脸说。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梦，不过都很模糊，没有那么直接，感受也没有，对象更是马赛克脸。

昨晚那个梦就不一样了。

太不一样了。

比真的还真……

她有点害怕见到顾云行。

胆战心惊。

不确定自己面对他时，会不会想起那些东西。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她不应该做这种梦。

怎么会这样呢？

周樟园求知心切，上网搜了一下自己这种症状，网友说是正常的，是一个阶段，过了就好。

就不知道怎么能过。

她希望真的，不要再这样了。

她害怕。

或者换个别的谁也行，就别是顾云行，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