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周樟园刚过来时确实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顾云行这么正儿八经地一问，她瞬间想不起要说点儿啥了。

她又不肯坦坦荡荡地认错，咬了下唇，扯出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

“嗯……我想问下，”周樟园犹豫着，“能……”

顾云行表面浑不在意地等着看她能说出点什么来。

“给我张签名照吗？”周樟园扭扭捏捏道。

顾云行：？

转过头来，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周樟园本也不好意思开口的，不提她和顾云行多年的怨仇，就算是互不相识，她这理直气壮要签名照的行为也不太有礼貌，但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这罐子拿在手里惶惶的，但一旦摔下去了，就一瞬间浑身轻松，仿佛多了十张脸皮，随便丢。

放下脸皮后再来审视她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还挺机智的。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突破口，既于无形中破了冰，又能迎合李然的诉求！

顾云行感觉自己八成是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要什么？？”

周樟园选择性失智，装听不出其中的嘲讽，不躲不闪，重复道：“嗯，要签名照。”

“你的。”

“还有。”

趁着自己自尊心离家出走的这一刻，周樟园一鼓作气，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可以帮忙拍个合照吗。”

顾云行自然理解成，是周樟园要他跟她合照。

如果不是有口罩遮住，周樟园就能看见天生冷淡脸的人是如何张圆了嘴巴，脸部抽筋，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表情。

半响，顾云行都没动。

手中虚握着的手机啪一下掉在了地上，他才回神。

“等会儿。”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昏，宕机了，目前无法正常运行。

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很疼，tmd不是做梦。

周樟园疯了？？

为什么要他的签名照？

拿回去贴在门上驱邪吗？？

转瞬之间，顾云行内心闪过一百五十种可能，包括周樟园可能掌握了什么秘法，可以用他亲笔签名的照片来对他实施恶毒的诅咒。

不然他的签名照和合影有什么用？不能遮风不能挡雨的，签名照放家里还占地方，合影存手机里还占内存。

只有喜欢他的那些粉丝，才觉得是个宝。

喜欢他的……

电光火石间，顾云行又想到昨晚周樟园是怎样误会他要对她图谋不轨。

和今早起来莫名其妙的生气。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戳破了她肮脏的想法，她恼羞成怒，所以生气。

现在再想下。

为什么周樟园就觉得他会图谋不轨？

说明在周樟园眼里，把他当成个正常的有欲求的成年男人，而把她自己当成个有诱惑力的成年女人，并且觉得他们之间存在成年男女互相吸引的磁场。

周樟园对他！

有欲望！

再结合合影和签名照的事。

她难道昨晚其实巴不得自己对她做那事吗？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她的期待落空，所以今早起来，才愤怒，才生气，才对他……这样。

天哪。

顾云行感觉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周樟园疯了。

她竟然对他有这种感情？什么时候的事？他该怎么办啊！

不行。

要不要拒绝她。

她会不会很伤心。

要是拒绝了后她哭了怎么办。

她哭了他又哄不好。

那还是不要拒绝了……

哎，烦死了！

周樟园到底什么意思！

这些想法全在几秒之内，烈马奔过草原般迅疾地从他脑海里涌过。

“这……你……”顾云行觉得自己还是得拒绝。

其他不说，这也太快了。

周樟园得给他点缓冲时间吧，他还有心结呢。

他不能和她在一起的，他……

“怎么了？”周樟园只能看到他露出的眼睛，但眼神变化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也精彩纷呈。

她怕顾云行不肯答应，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李然真的很喜欢你，你不知道，之前节目抽奖的时候她光是从电话里听到你说话，就激动得晕过去了，她其实也是个挺单纯的小姑娘，看在她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你就别介意我们之间那点问题，给她个签名照吧。”

知道自己毫无信任感可言，她眼神真挚地强调道：“她真的很喜欢你。”

咔地一下。

顾云行僵硬地转头。

“你、说、什、么。”

顾云行那五百平的大平层都装不下的纷乱思绪，在听清周樟园的恳求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半点痕迹不留下。

全是他自作多情，全是一场空罢了。

这空荡感和之前丰富的感受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空荡对比映衬下，之前的感受真像炽烈的阳光，虽然很热但让人觉得踏实，有实感。

周樟园哪里晓得这些，也没听出顾云行语气中压抑的薄怒。

她以为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就，李然，你见过的，也是我的小员工，她很喜……”

她话还没说完，顾云行就闭了闭眼，强忍着不把她丢出车外的冲动，从牙缝中狠狠析出一声：“滚。”

tmd他昨天还在嘲笑周樟园自作多情，今天就轮到他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

偏偏他还不能怪周樟园，全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已！

真是……自己气死自己。

周樟园不明所以。

顾云行干什么叫她滚！

她又没怎么样！

他真是越来越难相处了。

连张签名照都不给，小气鬼！！

-

回去以后，小满和李继明就去了医院。周樟园没跟着去，这件事她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剩下的只能他们自己去处理，而她终于要来管自己的一摊子烂事。

顾云行下车后也径直走了，还让周樟园不要跟他说话，没事不要再找他，他很忙！

周樟园顶着他那要生吃活人的脸色，头铁地又要了一次签名照，还退步说，实在不想签就按个手印也行。

顾云行不仅半点不松口，还让她不想死就闭嘴。

md顾云行这狗东西。

当了明星拽上天了真是。

不给就不给。

周樟园很有骨气地甩开他走了。

此刻回到快递站，面对李然殷切的目光。

周樟园的骨气很不厚道地躲了起来，脸色讪讪的。

“啊……那什么。”周樟园吞吞吐吐。

“这个……”

“我……”

李然：“嗯？”

周樟园咽了下，又昧着良心撒了个谎：“你放心，已经跟他说好了，就是他这几天有点忙，还没有空过来……”

李然脸上的光彩一瞬间消失殆尽。

周樟园心虚到无地自容。

试图转移话题：“哎？你知道吗，那天来店里闹事那几个人是小满的家里人。”

这招太低级。

李然不上当。

情绪一点也没有好转。

她日日期盼等了这么久，结果还要等。

周樟园该不会是骗她吧？

她目光变得犀利，审视着周樟园。

“你发誓你没有骗我。”

“还……还要发誓吗……”

李然严肃地点了下头，拦在门口。

“向天起誓，你要是骗我天打五雷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好……好毒。

但周樟园不敢不发。

举着手，对着李然，嗫嚅地念叨，一边在心里默念，老天爷可千万别听见。

李然这才勉强相信了她，放周樟园进店。

进去后，周樟园惊奇地发现店里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天推倒的货架全都被收拾好，地上干干净净，废旧箱子全都整整齐齐堆在墙角，连门口那张桌子都讲究地铺上了一层桌布……

这……

她看向李然。

李然不自在地转过头：“我都好好地收拾了的，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李然平时只是懒，她并不是不会做，真的仔细做起事情来之后，也像模像样得很。

之前都还没怎么样。

看到屋内景象的这一刻，周樟园一下罪恶感达到了顶峰。

她随意而为的一句话，李然当了真。

她把李然心里最重要的事，拿来开玩笑，拿来玩乐。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一直骗下去也不是不行。

她真不是个人。

“我其实……”她想要坦白。

“干嘛？”

李然在桌前翻找着什么东西，随口回应了一句。

但她刚刚才发了誓。

给了李然希望又一棒子打没。

刽子手都没她这么心狠手辣。

不过是顾云行的签名照。

她又不是完全地随口说大话。

她确实认识顾云行，也不是完全就没机会要得来。

她坦白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唯一能弥补罪过的方法，只能是把签名照要来。

哪怕是去偷去抢，去绑架顾云行用性命威胁。

李然这时终于找到她要找的东西，从柜子下翻出一张纸来，递到周樟园面前。

周樟园一边接过来一边心不在焉地道：“什么？”

拿起来一看，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笔记。

什么，连%ey，水晶杯，599。

这字实在太潦草，周樟园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李然解释道：“这是损毁过的快递，赔偿清单，店里账上的钱不够，我自己垫了一部分，黄阿姨也贴了一点……”

“这个，她买的水晶杯摔碎了，要我们赔了599。”

“这个，买的化妆品，赔了1300”

“……”

周樟园耳边只剩下嗡嗡嗡的，就听得见李然不歇气地说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还有。

“总共加上支架的修缮费，欠了还有两万三千二百八十块零五毛。”李然最后道。

周樟园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