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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上元长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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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小厮早已备好了几辆四人抬的轿撵,席容珵抢先一步,自己坐了一辆停在最前面的宝珠华盖轿,席容烟坐了一辆彩缨流苏轿,席容珍本想去后面和席容玲共坐一辆香木软轿,恰好席容烟掀开轿帘,邀她同乘一轿,席容珍便也上了彩缨流苏轿。

席容珵的丫鬟红珠、绿环,并上席容烟的丫鬟桃夭、四儿共乘一辆,席容珍的丫鬟福禄、寿喜,并上席容玲的丫鬟彩儿、虹儿另乘一辆。

柳莺儿本来想亲自出来瞧一瞧这场热闹的,奈何席容夫人不许她出府,席容炎也顾忌着席容夫人的话,没有应允她,柳莺儿低声下气的求了好久,夜里又使出了千百般的床上手段,哄得席容炎心花怒放,这才答应让她的丫鬟香兰出府看看热闹,回去再将新鲜事儿讲给她听。

于是,柳莺儿的丫鬟香兰便和三四个各房里跟着的老嬷嬷挤在一处,又坐了一顶轿子。

香兰虽然是个伺候姨娘的丫鬟,却在软香阁养出了一身的小姐脾气,一会儿嫌这个嬷嬷压着她的衣角了,一会儿又嫌那个嬷嬷说话的吐沫星子喷在自己手上了,最后闹着下了轿子,跟着外头的小厮们厮混在一起。

香兰本就长得标致,又和柳莺儿学了一身的青楼做派,不一会儿就引了过路的男子近前围观。

香兰浑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半块槟榔,递到男子嘴边,男子笑着张口含了,牵过她的手指,同她低声调笑起来。

二人交颈相拥,男子唇角含笑,附在她的耳边,“席容烟在哪儿?”

女子挂在他的身上,亦作媚态,“彩缨流苏轿。”

二人说话间,皆是低声笑语,因此旁边的人就算瞧见了,也以为是什么缠绵情话,哪能想到,竟是两个细作暗中相商。

席容珍看了半日,啐了一口,“啪”的一声撂下纱窗内的帘子,骂道,“这么一个破烂贱货也配出门?真是丢尽了我们席容家的脸面!”

席容烟知道柳姨娘得宠,宰相府的下人们便捧高踩底,欺负周姨娘老实,克扣周姨娘的月例银子拿去孝敬柳姨娘。

因此,席容珍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骂香兰,实则却是指桑骂槐,暗里骂的是香兰的主子柳莺儿。

席容烟虽和席容珍交好,却并不想掺和到宰相府姨娘们的明争暗斗中,因此并不作声,只做壁上观,还是前头车里的席容珵听见外面的声音不对劲,喝令小厮扯开了那个男子,又重重申斥了香兰,香兰这才消停下来,规规矩矩跟着人流走在后头。

六辆轿撵并上随行的几十个小厮,乌泱泱占了半条街。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到了长街,几个丫鬟先下了轿子,赶着过来服侍自己主子。

席容烟隔着纱窗,微微仰头,只见夜下瓦顶暗流涌动,黑影憧憧,料着是府中的暗卫随行护卫,心下稍稍安心,扶着桃夭的手下了轿子。

长街上,灯山璀璨,珠璧辉煌,街道两侧各设了十丈长的高竿,竿上悬着各色的灯笼、灯球、灯饰、灯烛、灯牌、灯谜,远远望去,整个街市恍若一条吞金吐彩的玉龙,蜿蜒而去,铺开了百余丈长的锦绣繁华。

席容玲刚下轿辇,就瞧见街边的小贩们正吆喝叫卖着金橘、橄榄、荔枝、龙眼等吃食,她兴致冲冲跑了过去,央着自己的奶姆各样拣了一些买下。

红珠和绿环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席容珵,她们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处卖节日饰物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

席容珵一手捻起一条雪柳,一手挑了一样蛾儿,往头上比划着,“好看吗?”

红珠忙笑道,“小姐生得天仙一般的容貌,便是这金线捻就的雪柳,绫绮裁剪的蛾儿也都给比下去了,依奴婢看,倒不是这雪柳蛾儿为小姐增了颜色,反倒是小姐的花容月貌为这雪柳蛾儿添了光彩呢。”

席容珵嗔道,“你这个贫嘴的小蹄子,不过问你两句,便编出这么一大箩筐的话来哄我。”

一旁的摊主是极通晓人情世故的,他一眼就看出席容珵气质不凡,出身富贵,她穿戴的金银饰物足够普通老百姓省吃俭用过一辈子了,就连她身侧跟着的丫鬟也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绝非等闲人家,因此忙陪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倒是大实话,小人今夜在长街上见了那么多绣户嫡女,竟没有一人比得上小姐姿容。小人只觉得惭愧,整个摊子都没有堪配小姐的头饰,只有这么几个俗物,真是让小姐见笑了。”

席容珵平素最喜被人奉承,此刻听了这番话,面上更是得意,随手将雪柳往发间一插,吩咐绿环,“这个摊子上的东西,本小姐全都要了,多叫几个小厮过来搬走。”

摊主又惊又喜,磕磕巴巴地说,“这——”

红珠轻蔑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掷了过去,“这便是买你的身家性命也是绰绰有余的。”

摊主双手捧着接了金锭,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看见上头的牙印,几乎笑出了声,舔嘴道,“小姐出手也太阔绰了,这么多钱,小人怎么找的开呀。”

席容珵早已扶着红珠的手走远了,只留下绿环指挥着小厮打包摊子上的东西,绿环听了这话,一摆手,“不用找了,这是我家小姐赏给你的。”

摊主闻言,千恩万谢地冲着席容珵的方向磕了头,又欢欢喜喜地送绿环他们走出好远。

席容烟和席容珍沿着长街悠然而行,一会儿赏赏高竿上挂着的花灯,一会儿随着人流,走到鳌山跟前凑趣,鳌山四周早已围了许多的小孩子,几万盏的灯垒作山形海貌,上头各色彩灯闪烁,奇花燃放,耀目的光辉映衬得长街宛如仙境。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小孩儿喊了一声,“红翠馆的姑娘们出来放灯谜啦,大家快来看呀。”

众人闻说红翠馆的姑娘们出来了,一时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想要一睹芳容,席容烟和席容珍本不想去,奈何被人流夹着,挣脱不开,也只得跟着过去了。

红翠馆比往日更显灯火璀璨,廊前悬着一层层的灯牌,香木制成的灯牌上雕镂着诗词,外头还蒙了一层绢纱,风过,流光溢彩,纱起香飘,隐约可见绢纱后面婀娜窈窕的倩影浮动,围观的人起哄,“妈妈快请馆里的姐姐们出来呀!”

红翠馆的杨妈妈迎上前来,笑道,“诸位客官莫急,先听老身讲一讲今日的玩法。诸位客官都看见了,这些灯牌正面镌着诗词,背面则镌着一句灯迷,客官们若是相中了哪块灯牌,便可取下,如若能猜出灯牌背面的灯谜,那么——”

一个在缀锦楼里吃醉了酒的男子凑上前来,扑在杨妈妈身下,拽着她的裙角,口角流涎,“那么如何呀——”

杨妈妈用扇子挡了他一身的酒气,才要动怒,待瞧见他的模样,又笑了起来,“哎呀,小李公子怎么吃了这么多的酒。”她一面搀他起来,一面喝命旁边的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小李公子扶进去歇着。”

李莲蓉醉得站都站不稳了,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来扶他的人,口中胡乱嚷着,“什么大李小李,本公子今儿就是天大的理儿!我才不进去呢,我要在外头猜灯谜,我要让月娘唱曲儿给我听!”

杨妈妈无法,只得命人搬了椅子出来,又在椅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请李莲蓉坐了,这才又重新对众人笑道,“老身来接着说,这些灯牌各自代表了红翠馆不同的姑娘,客官们若是猜中了哪块灯牌背面的谜底,便可不花一文,吩咐这位姑娘,或是唱曲儿,或是鼓琴,或是陪酒,或是献舞,不拘什么,只要诸位客官尽兴就好。”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怎样才能知道灯牌代表的是哪位姑娘呢?比如我想让月娘陪我饮酒,我该选择哪块灯牌呢?”

杨妈妈道,“这位客官问得好,老身正要说这个事儿,老身的女儿们身上也有一块灯牌,正面镌的诗词是同这些灯牌一模一样的,背面镌的则是灯谜的谜底。凡事都讲求一个缘法,今夜花好月圆,诸位客官选中了哪块灯牌,哪位姑娘,都是上天的意思,非人力所能勉强。”

众人听了,都赞这个玩法又新鲜又有趣,仰头看着随风而动的灯牌,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妈妈扬了扬扇子,止住了几个想要上前摘灯牌的人,“欸欸欸,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客官若是猜对了呢,有赏,猜错了呢,自然也是要罚的。如果有人摘了灯牌,却又猜不出谜底来,便要罚他三杯酒,一杯酒,十两银,酒钱自理。”

一阵安静之后,底下有人嘟囔起来,“十两银子?杨妈妈,什么酒这么贵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早有不差钱的公子哥儿将他挤了下去,“这可是红翠馆的仙酿,十两银子还嫌贵,没钱就躲远些,别挡了咱们的道儿。”

被挤走的人面色讪讪,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人群外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仍想要瞧一瞧里头的热闹。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整条长街立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红翠馆坐落在长街东侧,对面就是缀锦楼,缀锦楼里正在宴饮的贵公子们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都三五成群地凑了过来,围着廊前的灯牌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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