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一天上午从实验室出来休息的间隙，李逸霖收到了张娉儿发来的图片，上面是一张黑白相间的B超图，他也没明白是什么东西，直到紧接着的一条消息让他差点把手机摔倒栏杆外面。

“喂，你，你什么意思啊？”李逸霖慌忙地打了电话过去，语气都有点发抖

“就是那个意思呗。我怀了你的孩子。”

“诶，不是，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他被吓到说话有点结巴了。

那边张娉儿却笑了，让他别那么紧张，不就是怀孕了嘛。李逸霖追问情况，张娉儿便引导他回想两个月前在家里喝酒的晚上，问他那晚的软香红玉舒不舒服，又调侃他是不是和林凡平时也不戴套。李逸霖张大了嘴巴，他想不起太多的细节，他只记得身边人一直没有对他动手。想到这里他更吃惊了，在心里默默念到这不是真的。

原来那天林凡走了几步腿下一软还是栽在沙发上起不来了。不知睡了多久，张娉儿睁开肿胀的眼看了看，房间黯沉沉的，只有电影还在无声播放。李逸霖仰靠在她旁边，林凡的头倒在那边，脚靠在近处。她踉踉跄跄地把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关了投影自己回了卧室。

睡梦中张娉儿感觉到有只手在她腰间游走，还以为做了什么梦。酒精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完全有点搞不清状况。那人紧贴着她，右腿已经跨到了身上。她感受到后颈处均匀的呼吸声和隐隐约约的小声呼唤。

“小凡，小凡。”

意识到身后是李逸霖，她嘴巴咬着手指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她本来对李逸霖是有一种奇特的好意的，此时耳鬓厮磨着更意乱情迷。张娉儿心跳得极快，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张娉儿终于稍微清醒过来。旁边的人正靠在她怀里呼呼大睡。她悄悄坐起来愣了一会，一阵懊悔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被心中交缠的快意抹杀得无影无踪，一种好似报复的快乐从她嘴角漫了出来。她下床去客厅艰难地把迷迷糊糊的林凡拖上床脱了他的衣服，然后给他俩盖好了被子。

“我房间有监控的，你想看吗？”张娉儿在电话那头不无得意地说到。

李逸霖震惊了。

“不对，你知道我和林凡。。。你为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卧槽，那我岂不是。。”他突然意识到可能会有法律上的问题，便慌了神。

“借坡下驴罢了，谁让你精虫上脑管不住下半身。别怕，警察不会找你，我当时也算知情同意，谁让我喜欢你呢。无所谓了，你长得还不错，本小姐也不吃亏。”那份若无其事又略带嘲讽的语调让李逸霖感到无地自容。而道德上的无助感让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又实在不知道何谓“借坡下驴”。

“没什么，晚上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我的取向的。”

“喜欢就是喜欢啊，我管你谁啊。国外的我得不到，国内的还能难倒我？”

“你，你。。。”李逸霖被彻底整无语了。

“好了，我准备回家了。我们晚上会再见的。”张娉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留下李逸霖在这边满头大问号。

李逸霖气到发昏，借口有实验走不开让林凡自己去吃饭了。林凡给他带了饭来没见到人，便托了他师兄跟他说一声。李逸霖从实验室出来呆坐在办公室看着眼前的盒子，一口也没有动。下午师兄把他叫去帮忙，一直忙到傍晚。

陈晓红打电话叫李逸霖去机场接她时他已然知道是什么事情。他跟林凡说陪老妈出去吃饭了，回来的时候告诉他。

陈晓红是在会议途中接到张其材的责问电话的，吓得她不得不结束了会议连夜飞奔到张家赔礼道歉。在门口保安处通过视频核对了来访信息，两母子才进了张家的别墅区。开门进了客厅，张其材一脸不悦地坐在北侧的红木太师椅上沉默地抽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张夫人齐撷也是一脸冷漠，让他们随便坐。不远处的沙发上，张娉儿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就好似和这边的四个人不在一个世界。

陈晓红先发制人，吼了一声“跪下”，就把李逸霖按倒了。

生意交往以来，陈晓红对张其材也了解了不少，此人古板守旧极好面子。若是在李逸林和张娉儿正式交往的前提下，她如今来倒还可以厚着脸皮顺水推舟求个亲家。陈晓红本就以为两人谈着恋爱，可是听张其材斥责的电话还有路上李逸霖的讲述，张娉儿估计还瞒着家人，所以她现在也不好单方面提及，不然倒像是在推诿。况且若被张娉儿反咬一口，就更说不清了。现在父母既不知交往，怀孕也被蒙在鼓里，怕是要被张其材冠一个浪荡不羁，不知廉耻的帽子。又或者怒骂她寡母家教不严，陈晓红亦不知如何作答。惴惴不安间，陈晓红只好先把自己和儿子的姿态放低，再想法圆场。想了半天她赔着笑说了句：“张总，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一句话惊醒了张其材，他把烟头摁灭了说到：“误会？哦你是说我女儿拿自己名节开玩笑？”他说完丢过来一个手机，上面有几张当晚李逸霖走进房间趴在张娉儿身上的视频截图。陈晓红心内一惊，眼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她思忖了几秒看了看沙发那边，心里对张娉儿是存有一点幻想的。

“我是说，可能啊，就是他们在谈恋爱，年轻人嘛，擦枪走火也是有的。”

“呵，你真好笑，我家囡囡眼光好高的好伐啦。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家我是看不上的，你儿子算是一表人才，但还不够我的标准。”在旁观战的齐撷开口了。

陈晓红知道这位是东昌大学中文系教授，本家就颇有背景，加上夫家财大气粗，自然眼里是瞧不来他们这种普通人。来回几句，陈晓红没了半点气势。她本想干脆撮合这起，却不想受了夫人侮辱咽不下这口气。

齐撷说了几句还不饶人，又转身对张其材骂到：“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和小门小户的来往，你偏让娉儿去相什么亲。现在好了，丢死人了，传出去我们老脸哪里放的吖！”

她言语中的高傲不屑让陈晓红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在心里不好发作。正当两夫妻言语激战的时候，陈晓红一巴掌呼到了跪在地上的李逸霖脸上，瞬间五个指印浮了出来。

“不肖子！高攀个莫子哦！”她虽心疼，可实在烦死齐撷，只能自损八百让她住嘴。

“吵什么，”坐一边的张娉儿终于发话了：“是我自愿和他上床的。”说完她扔了手机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三个大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哦哟，你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齐撷听闻女儿此言，差点要昏厥过去。

陈晓红倒是轻“呵”了一声，觉得自己突然又占点理了，本来站着的她悄悄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低头捻着手上的戒指坐等着看这家人的好戏。

“什么年代了，大家都二十多岁你情我愿上个床怎么了。”她看着呼呼喘气的张其材说到：“呵这才哪到哪，面子就挂不住了？诶我还告诉你哦，人家李逸霖可是个gay耶。你开心吗，这是不是要比我那美国男友好很多啊。”张娉儿持续发力，一席话震惊了满堂人。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借坡下驴”！李逸霖木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如死灰。

陈晓红可是不承认李逸霖的取向的，刚坐下的她慌不迭地地站起来想要解释。主座的张其材已经因为颜面尽失，起身给了女儿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上。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齐撷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溺爱女儿的，她把张其材往后猛地一拉差点把他拉倒，然后上前去心肝宝贝地安慰女儿。张娉儿隐忍着泪水吼到：“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打过我，今天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你好狠的心。妈！”一声“妈”叫完泪水终于流了出来。齐撷也开始数落张其材。陈晓红算是知道了这位是个惧内的，张娉儿如此乖张，全然出自齐撷之手。

李逸霖闭着眼睛跪着，耳边是两家人的吵吵闹闹。他想到被人算计了一道当了工具人，又后悔自己不谨慎酒后乱性，更联想到多番辛苦却辜负了林凡，瞬间心内郁结无法消散犹如五内俱焚，最终化作一股甜腥上涌到嘴里。他本能地伸手去捂嘴，那鲜红还是从手指的缝隙流了下来。跪了太久加上米水未进、心神俱疲，吐完一口血李逸霖往旁边倒了下去。在场的两家人都吓到了，陈晓红慌地扶起李逸霖掐他的人中，张其材则打了司机电话，然后抱起李逸霖出了门。

一番检查，问了病史，医生确认是胃出血。做完胃镜治疗，李逸霖感觉舒服了一些。他闭着眼虚弱地跟围在病房的人说想自己静一静，陈晓红便把大家都请出去了。他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林凡已经发了消息问他回去没有。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跟林凡坦白，他答应过什么都会告诉林凡。

林凡洗完澡躺在床上，没收到李逸霖的回复他也正觉无聊，准备再看会书就睡觉。

“喂。”

当电话想起，那边传来一个病恹恹的男声，林凡焦急得坐起来，《追忆似水年华》也掉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回来没有？”

“我没事。林凡，对不起，对不起。”两句话说完，林凡听到那边的细若游丝的啜泣声了。他慌忙问发生了什么。李逸霖便断断续续把那天晚上的事讲了一遍。林凡听着整个人都呆了，他想到自己明明醒来睡在李逸霖旁边的，怎么先前是张娉儿。

“我不该喝那么多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李逸霖的声音都嘶哑了，泪水已经浸湿了半个枕头。林凡想到那天早上醒来时床上的情景和李逸霖莫名其妙的话，又想起张娉儿那条丝巾，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愣住了，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他相信李逸霖仍然是爱他的，可是他实在过不了那个坎儿。他想到自己男朋友和别人上床就感到无限窒息，尤其还是和异性。

听着那边微弱的哭声，林凡内心焦灼、愤懑萦怀。“他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告诉我的，嗯。”林凡这么想着。对李逸霖得知消息的时候的绝望无助，他又几乎能感同身受，便怎么也生不出恨意来。两个人在电话两端，一个满眼淌泪，一个隐忍不发。

林凡把电话拿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到：“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