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香气开始在学校幽幽的蔓延开时，梧桐还披挂着盛夏未消的暗绿。晚自习出来休息的间隙，林凡和陆琪上了教学楼五楼的天井。两人躺在天井花园的石凳子上看着天空。这里幽暗无光，竟还能发现不少闪烁的星星。陆琪告诉林凡自己要去美国找颜汐。

“你有签证了？”

“高考完我们家就办了十年往返的旅游签。不过我怕我妈不让我单独出去的。凡哥，这回你得帮我啊。”

“帮你瞒着阿姨？”

“我妈最近打电话老是念叨你，我怕她到时候来找你查我的岗。”

林凡坐了起来，笑道：“呵，你这回是铁了心要追回颜汐了啊？”

陆琪嗯了一声：“现在不疯一回，等老了会后悔的。”

“牛逼！什么时候去？缺钱吗？”

“还好还好，这不又发了国奖嘛。实在没了，凡哥总会帮我的。”陆琪依然躺在石凳上，从花坛里摘了一根草在手里掰着。林凡拍了拍陆琪的膝盖，嘴上说着“行，没问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这失落不知道从哪个虚空突然坠入暗夜，掉在林凡身上。他努力用理智把这份奇怪的失落包裹，然后扔进一条深深的脑沟，但它还是在思维的跃动中不时冒头。他感觉到自己小心渴求的东西正在慢慢消失，但无能为力。

“祝你好运啊，兄弟。”

林凡到寝室的时候，齐敏然罕见地在。他一只手撑着床梯，一只手撑着李荆的椅背，正在看李荆画图。

“自由度都错了，你设计的这个玩意儿动不起来。”

“这里，还有这里，力矩算错了。这螺母内径比杆子直径还小，插不进去。”

“早就让你少打点游戏，多看书。材料力学多简单的课，你但凡好好做过一次作业，也不至于算得这么离谱。”

齐敏然一连开启了好几番嘲讽。李荆只好唯唯诺诺地换了张纸重新算。郑庭昊兀自带着耳机在编曲，也许是耳机不够降噪，听到齐敏然的话，他在那里呵呵呵地笑了出来。林凡也笑了，他倒不是笑齐敏然吐槽李荆的话，而是感叹着“这个世道真是变了，齐神都开始教人做作业了”。也对，没什么不变，只有变化是恒定的。到底是糊涂地活着耽于暧昧，还是明白看清一切超脱物外，这是个问题。

周三晚自修结束，陆琪去买了两块菠萝。初秋依然有点热，晚风却很舒适，两人便坐在球场边，边吃东西边吹风。林凡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陆琪。

“这张卡你带着，以防万一吧。”

“大佬，爱死你了！这是你的私房钱？”

“别想那么多，私房钱怎么会给你用。这是我爸给我开的副卡，已经提前告知银行要去境外消费了。虽然给你有点不合规，唉，管他呢。你到时候按汇率把钱还给我就是了。”

陆琪作势要给林凡一个拥抱，被林凡推回去了：“菠萝水太粘了，赶紧吃完回去。”

洗完澡林凡准备再看一会儿热力学的课件，翻了几页，程潇从对面敲门进来交明天收的作业。才开学，两人并不熟络。尬聊了两句，程潇看到林凡的课件，便顺口问了句能不能教他一下没懂的问题。林凡想着给别人讲一遍自己倒能记得更清楚，况且程潇刚来又是“学长”，帮一下是应该的。

“你说的是哪一页？”林凡回头问了一句。

程潇怕林凡翻着麻烦，便扶着林凡的椅背俯身用鼠标滑动起PPT来。林凡靠着椅子，眼神正好斜对着程潇的侧脸。程潇身体微微的热气烘烤出一股绿茶沐浴露淡淡的味道，他细碎的短发贴在头上，眉骨高耸显得眼睛特别深邃。从眉间一道优雅的弧线向下，泛着乌青的胡子还没有刮得很干净。他看见程潇突出的喉结动了一下，才把头转向电脑屏幕。

“就是这里，这个能量守恒的方程。我好多都忘记了。”

林凡从旁边拿出张纸，画了几笔，说到：“哦，这个啊，你先把这个封闭体系搞清楚。”

程潇还是俯着身子，认真地看林凡在纸上画图写公式。

“兄弟，你这么一讲我就懂了。明天上课我坐你旁边吧，有不懂的问你。”说完程潇发现自己有点自来熟，便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早点去，给你和陆，陆。。”

“陆琪。”

“哦哦是的，哈哈。给你和陆琪占个座。”

每一次认识新的人，林凡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从什么话题开始，到哪里结束，都是个问题。但是如果是对方主动，他就觉得事情变得轻松了许多。

林凡第二天看到程潇占的座位时就惊讶于竟然是他最喜欢的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除了成绩像手机信号似的，其实几个人倒还有诸多共同点：都喜欢科比，左撇子，爱买鞋，爱看现实主义小说，电影则喜欢超级英雄系列。于是之后的日子，林凡和陆琪的关系网突然闯入了第三个人。说起成绩，程潇也只是暂时还没适应过来，毕竟有很长日子没有好好坐下来看看专业书了。他也是乐于和林凡陆琪两人在一起混着，一点也没有大两岁的谱儿。

一周又一周，松林路的梧桐熬不住秋风终于开始缓缓落下叶子，暗悠悠的桂花香气逐渐占据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这香气不可捉摸又无处不在，好像随时在提醒你，什么东西要来了。林凡意识到，陆琪的行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