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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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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具骨架佝偻着卧在土坟里,那是个深度堪比一人高的巨坑,周遭的人围站在坑前,视线向里眺望回去,便能清晰地看见骨头上盈盈玉光,不似寻常人骨般枯劣泛黄,而是极其澄澈的白。

白衿何将那骨架从头到脚扫视了遍,最终,视线又重新折返回腿骨折断的枝叉处。

“莱羽殿弟子?”

问话这人身着通体黑服,头戴蓑帽,腰间佩剑比寻常之剑要长上一倍有余,他人也长得高大,往那坟前一站,眉间凛冽,不怒自威。

白衿何从腰间拿出弟子令牌,举到那人面前,回道:“正是。”

那人身上威压散了两分,视线绕着白衿何身后几人大致记下这几张脸,才开口道:“皇城斩魂刀,蒋涣。”

他手中执着刻字金令。

话罢,蒋涣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白衿何脸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衿何抬眼端端正正地对上去,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蒋涣微眯了下眼睛,须臾,才有条不紊地说道:“据我所知,莱羽殿弟子下山历练向来只择一案,我已收到消息,腐鹫案发几处,已有莱羽殿弟子前往,你们怎会来到此处?”

他蹲下身,右手执剑,剑尖在紧挨玉骨的泥土上挑了挑,查看其中可还有其他陪葬之物。

白衿何回道:“万事总有殊时,这次便是与往常不同。”顿了顿,他冲着抬起脸看他的蒋涣露出抹人畜无害的笑,说道:“我们皆为新入门弟子,自是挑些简单的案来跟,毕竟,小命要紧嘛,而且,我们还有个别的目的。”

蒋涣重复道:“别的目的?”

林清蘅从后头走上前来。男童也在此时露出了始终被遮住的脸,他手拽着林清蘅的手指,看着蒋涣那张粗犷的脸,几乎下意识地就被唬住,不敢乱叫乱嚷,只僵硬地站在原地。

蒋涣先是唤了林清蘅声:“林小公子。”

林清蘅回之一笑,说道:“蒋刀守,我们还是为了给这小孩儿找家,他走丢至少有两日了,我们在街上捡到他,但这孩子一问三不知,看他身着丧服,就想着可能是家有丧事的李家走丢的孩子。”

闻言,蒋涣打量了下男童的脸,才朝着身后摆了下手,说道:“这可是你家的孩子。”

李家大儿子李广河还未瞧上眼,便连忙撇开关系道:“我李家还未有孩童出世,我与我弟弟都未娶妻,何来生子。”

白衿何无从关心那男童究竟是谁家孩子,总归不是他家的就是了,他更关心坟里那架人骨,想来他身侧那蒋涣也是如此,蒋涣不过抬手招呼了下李广河,便接着用剑去挑土。

白衿何也蹲下身,距离蒋涣刚好半臂的距离,他偏头问道:“不是说只剩了截腿骨?”

“嗯。”蒋涣将剑尖移到腿骨折断处,说道:“昨夜是如此,丑时坟中便突然成了完整的骸骨,不过半个时辰没人看着,这坟里就变了通模样。”

话罢,他剑身一转,手中长剑遍体生花,灵气顺着花纹蜿蜒流淌,汇聚到尖端处,在腿骨的位置成了团灵雾。

须臾,灵雾散去,白衿何问道:“探出什么来了?”

蒋涣收回剑,干脆利落地跳下深坟,只露在外边个帽顶,他边走到骸骨毫厘处,边说道:“想知道?自己来寻。”

蒋涣在右手上戴了个紧绷的手套,而后才伸手摸了上去,大掌先是在头骨处以特殊掌法摸索片刻,才向下摸去。

肩胛、腰椎、腿骨、脚骨,他皆有所停留。

一瞬,白衿何就明白他在看什么。

骨龄,骨种,骨相。

白衿何对斩魂刀有所耳闻。

斩魂刀是皇城中一队百人剑兵,主出有关妖兽诡怪的各案件,其中剑兵皆九尺之高,男女各半,所出任务皆为险峻,故此,剑兵人员更迭极快,最甚那年,不过半月,斩魂刀成员名单翻新了两遍。

据白衿何所知。

那腐鹫案涉及范围如此之广,也不过出斩魂刀两人。而这李家小小一口坟,便动了斩魂刀一人,也难怪顾州白将此事列入所查之案。

而这蒋涣更是细心。

摸骨时,甚至将灵气探入骨内,查探骨髓中魂魄残余气息为何骨种,来判断这架骸骨是否为化人妖兽冒充。

但事实上。

这骸骨应当就是李家二儿子的。

顾忌着蒋涣的存在,白衿何没直接放蛊,而是也跳进土坟中,但他没蒋涣那么专业,干脆灵气覆手,充当了防腐蚀的手套,然后便将手放到骸骨正上方的空中,掌心对着骸骨,掐了记咒。

咒罩下去,白衿何便明了。

人骨,年龄嘛,才不过十五,至于骨相,倒是平平凡凡的,没什么突出之处。

只不过,这骨头的主人,长得可跟那李家大儿子不大像啊。

白衿何摩挲下巴。

蒋涣收回手,淡淡道:“用咒来探极易被妖兽法术蒙蔽,出错几率极大,尤其是对着这种没了气息、不会说话的骨头,更不应该直接用咒来图省事。”

白衿何笑道:“你不是上手去探了吗,那我就轻松些,摸摸鱼,再说,早都说了我是新弟子,没你那高超的摸骨本事。”

其实就是懒的。

蒋涣给了他个眼神,没回话,又转过头专心去看那躯骨架,许久,他蓦然站起身,剑撑地借力,一跃出了坟洞。

白衿何抬头去看,只能看见个居高临下的眼神,而后,蒋涣便转身走了。

这是查出东西了,还是没查出来?

白衿何琢磨着,应当是查出来了吧。

皇城之中总不见得都是废物。

而且这蒋涣看起来真有些本事。

白衿何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着坟外传了道音:“无名尸,进来。”

下一刻,一个黑影便落了地。

这时,白衿何觉得,无名尸占着身体也不是没好处。

他比良逐鹘听话多了。

要是良逐鹘,保准要墨迹一番,让他说出到底为何要他进来,再试探下他留埋伏了没。

对他半分信任都没有。

此刻。

白衿何全然忘了他不留余地坑良逐鹘的那些时候。

无名尸问道:“可是遇见了不对劲之处?”

“没。”白衿何指挥道:“守着坟口,布层幻境,让他们只能看见咱俩蹲在尸体旁边发呆。”

话罢,白衿何也学着蒋涣的模样,将第一剑插入腿骨断折处,只不过顺着第一剑爬下去的不是灵力,而是噬魂蛊。

见蛊虫落到玉骨上半晌便没了动静。

白衿何直起身,歪着脑袋看那突出的骨叉。

无名尸走到他身侧,同他一起看。

白衿何分给他个眼神,问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无名尸回道:“这是玉骨。”

白衿何:“……..”废话。

在他收回视线前,无名尸又慢悠悠地添了句道:“这人被炼成鬼后才杀了的。”

这个猜测白衿何也有过。

毕竟,玉骨只有鬼有。

而方才试探骨种,这分明就是具人骨,没道理会无端变成玉骨,除非生前顿顿生啃灵玉,硬将骨头吃成了玉骨。但这摆明就是个胡扯的猜测,先别说这李家无一人修行、无处得灵石,就说这骸骨上还好好的尾椎骨,若是灵石入体,无正确方法引灵气,那灵石中灵气横冲直撞,尾椎骨怕是早就碎成粉末了。

白衿何说道:“没有其他可能?”

无名尸先是笑了声。

白衿何瞥他,问道:“你笑什么?”

无名尸说道:“不怕我骗你?”

白衿何反问道:“我身上哪值得你骗?而且,我只不过随口一问,信不信由我。”

“痛凄骨?”

一只蛊虫自噬魂蛊尸体下爬出,动作迅疾,快速爬至断骨最高点,声声“吱吱”叫声分明微若罔闻,落在耳朵里却是声声凄叫。

念了道训蛊令。

果不其然。

痛凄蛊不受任何影响,反倒仍旧自顾自地哀叫着,甚至愈叫愈有癫狂之态,开始蚕食噬魂蛊的尸体。

这不便是清湖上所见痛凄蛊。

蛊主必为同一人。

在痛凄蛊扑上来那刻,白衿何放出去把火蛊,而后灵气化刃,两者相辅,痛凄蛊在空中倏地僵直,坠落到了地上,而后快速泯灭成灰。

白衿何将玉骨上留存的蛊尸也通通销毁了去,心疼了阵。看来过些时日应当重新驭些蛊来了。

破缠观三百年所驭之蛊,他出观不过几月,便挥霍了小一半。

以后应当,省着用,再省着用。

不能再如此大手笔了。

挥散思绪,白衿何又问道:“你可否能与良逐鹘讲话,或者,让良逐鹘先出来一会儿?”

无名尸毫不犹豫道:“不能。”

白衿何说道:“行吧。”

至于耳边那“你也就会靠骗人来阻止他接着提起我了”、“每日谎话连篇的滋味如何,你那舌头怕是堪比金莲罢”、“他找我自是有要事,你可否想知道究竟是何事?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通通被无名尸无视掉。

无名尸统一回复道:“现在我是良逐鹘。”

至于体内的良逐鹘,只能咬着牙,通过这双属于自己的眼睛,看着别人掌控他的一切。

良逐鹘陡然开口道:“这玉骨乃与罟山相关之物,这事关三堂,马虎不得,你不自称是良逐鹘,你难道就看着三堂陷入被人顶名、为人顶罪的漩涡里?”

无名尸却嗤笑了声道:“三堂?”

良逐鹘问道:“你笑什么?”

无名尸却只是摇摇头,说道:“你该看的,不是三堂,而是三堂中人。”

三堂中人与三堂有何区别。

但这则疑问却无人回答。

无名尸跟在白衿何身后一跃出了坟坑,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不远处蒋涣看过来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却发现蒋涣站在那穷僻低矮的草房檐下,从怀里掏出了旱烟杆,丝毫不似皇城剑兵的一丝不苟,他就站在那只有无名尸能看见的角落里,燃起了捋白雾,雾气缭绕熏染得似人间仙境,但仙境后头,藏着的却是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几乎是那一瞬,无名尸认出了这蒋涣究竟是谁。

无名尸唇角勾起抹浅淡的笑,不过一瞬便消失,没了踪影。他走过去,停到蒋涣身边。

过了好半晌。

蒋涣才开口道:“你站到我身旁做甚?”

无名尸问道:“以前不是只沾烈酒、不沾烟云?”

蒋涣透过烟雾看过去,忽地也笑了声,那笑如此浅淡,仿佛下一刻便对着烟雾被风刮散,但又如此深刻,笑意甚至有一丝攀到了眸中。

蒋涣问道:“你是如何从……之中脱身的?”

无名尸的视线遥遥落回白衿何身上,字字清晰道:“没脱身,不过是幸运些,被虱水老翁囚到了这幅躯壳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散了。”

蒋涣点了点头,沉默良久,才说道:“如果他能有你这般幸运便好了。”

无名尸说道:“或许是他心甘情愿忘记一切呢,毕竟,离忧云、离忧云,远离忧云。”

收起了旱烟杆,蒋涣挥手散了散面前的烟雾,方才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宁愿他回去。”

-

寻了一圈。

那孩童不是李家,也不是周围几家。

纪鹤云三人倒是趁此打听了不少与腐鹫案相关之事。

纪鹤云掰着手指,说道:“这腐鹫案通常出现在有喜、丧两事之处,且通常,喜事所迎腐鹫为风化干尸,无内脏、无血液,而丧事所迎腐鹫则为刚死之尸,温热的,还布满献血,颇为狰狞,而且,腐鹫在妖界来说,是战令,秃鹫甚至曾为妖界战鸟,当然,战令这一说也是几百年前了,如今的战令似乎是死蛇,因为妖王为蛇嘛,那老版本还是从隔壁阿婆嘴里听来的。”

白衿何一针见血道:“所以,花柳苑昨晚有喜事?”

纪鹤云紧蹙眉头,迟疑道:“说不准是丧事呢,那种风月场合,应当不大会有喜事罢?而且还无从得知那花柳苑的腐鹫是干尸还是热尸。”

卿迟落重复了遍:“热尸?”

纪鹤云干笑两声,说道:“体温还热着的尸体。”

但纪鹤云这一席话,让白衿何想起来件事。

腐鹫作战令。

虽说如今更变为以死蛇作战令。

但对于妖界王族来说,以死蛇作战令便是屠戮同族,故而其以腐鹫作战令的习惯应当从未变过。

而这腐鹫案多半是妖兽作孽。

但哪只妖,敢仿妖界王族手笔来人间作孽?

这无异于公然宣战。

白衿何问道:“只在红白两事发生时,天降腐鹫?”

纪鹤云边扯着男童脸蛋,边应道:“对啊,怎么,你有何见解?”他又用额头顶着男童,逗弄般问了句:“胖小孩儿,你有没有什么见解啊。”

男童摇了摇头。

纪鹤云冲他呲呲牙,说道:“那你对自己是谁家小孩儿有没有什么见解啊。”

但也就顺势吐露出来,没指望这笨小子给他什么答复。

林清蘅沉吟半晌,陡然说道:“若是战令,自当在最引人注目的时候下出去,而人间人最多的时候,不就是喜丧之事。”

白衿何说道:“你也觉得是战令?”

他又扭头问卿迟落道:“你觉得呢?”

卿迟落回道:“自然是战令。”

“为何?”白衿何说道:“若是战令,必当是妖下给人的,但何必以九霖为初始点来下达战令,若是发动战争,妖难道不应该先占据对他们来说有利的城池吗,无论从何处论起,都应当是以妖都为起始,除非——”

“除非妖都已然沦陷。”林清蘅接话道。

此话一出,纪鹤云当即抬起头去看他,手上蹂.躏男童的动作也就此停止。

纪鹤云站起身,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若是妖都沦陷,皇城不可能毫无察觉,我爹也应该早就收到皇城下达指令,如果那样,他不可能不传书给我。”

白衿何语气平平道:“那便不是战令,否则便是那下战令的妖太傻,连何处有利都弄不清楚。”

纪鹤云觉得这两种猜测都有些许别扭,从目前局势来看,似乎“战令”便是最好的解释,可顺着这条路往后捋来的路,又不大顺畅。

纪鹤云说道:“我们目前打探的信息还是太少,走,胖小子、咱接着去找有用的消息去。”

话罢。他便伸手牵着男童往外走,走出两步,还不忘扭头问了句:“对了,白眉悠,你看那幅玉骨头架子有什么线索不,你觉得会不会也和腐鹫案就关?”

这俩有关联?

不大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衿何模棱两可道:“不一定。”

纪鹤云又问道:“这一上午你看出来什么了?”

白衿何回道:“那李家二儿子是先变成鬼,才成骨头架子的。”

“废话!”纪鹤云当即说道:“人咽气那一刻就成鬼了,埋在土里要好一阵子才能变成骨头架子,可不就是先变成鬼,再成的骨头架子吗。”

纪鹤云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此刻李广河从几人旁边走过,他佝偻着身子,轻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几乎能透出胸膛下侧肋骨突出来的痕迹,整个人异常瘦削,身上笼罩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哀郁,似乎是深陷掘坟惨剧中,自怨自哀,无法自拔。

但白衿何陡然发现。

李广河脊骨那条弯曲的弧线,似乎还在一点点地变弯。

那变化微乎其微,白衿何几乎只觉得是他花了眼。

直到李广河走回房中,白衿何的视线都始终紧锁在他的脊骨上。

“白眉悠?”纪鹤云叫了声。

白衿何收回视线,倏地问道:“你们知晓罟山吗?”

“罟山?”纪鹤云是最先开口的,他回忆道:“早几个月前,传闻罟山上莫名出现百具骸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淮安还有不少剑客结伴前往罟山一探究竟,但去过的都说只是处普通乱葬岗,百具骸骨不过是尸体腐烂出来的。”

林清蘅也听闻过此事,不过他的版本不同,“京都中鲜少传来此事,但我无意间听见我爹说过一次,似乎是……三堂中人出世,而那罟山上便是三堂第一个据点,自然不少无辜者惨死。”

卿迟落也略有耳闻,说道:“这事儿后来便没了后续,皇城中应当也是派了斩魂刀前去,却没听说过有回来的人禀报详细情况,好像,离前辈还出关了,应当是情况不容乐观。”

纪鹤云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这事儿和三堂有关?这三堂当真是祸害,每次出世都搅和得众生不得安宁。”

纪鹤云又问道:“对了,白眉悠,你问这干什么?”

祸害·白眉悠:“……”

得了。

一切都是耳闻啊。

所以,这罟山真实情况是被皇城瞒起来了,还是……除了三堂外,没人能看见真实情况?

思忖片刻。

白衿何说道:“那玉骨,罟山上也有。”

“什么??”

“你怎么知道??”

“白眉悠,你住的山角角不会是罟山罢??”

纪鹤云三连问直接砸过来。

白衿何语气平静地又添了句:“那李广河,怕是也要成为玉骨了,他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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