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们跑了。”
那两人一走,顾之川就立马起身,将徐行藏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被拉起来的仙君又蹲了下去。
“仙君?”顾之川赶紧蹲下去给他把脉。
一根矮蒲苇被不识好人心的徐行藏扫到了他的脸上,顾之川连忙闭上眼睛,防止迎面的风把细绒吹进眼睛中,进而瞎掉。
细绒很快被吹没有了,雪中仙哀声抱怨,“仙君,之川竟不知你是这般的性子。”
“我头晕。”
你头晕还敢妨碍大夫做检查?看起来很是嫌命长。
“仙君,你把生死同命咒解了吧。”顾之川突然想到了件十分重要的事儿。
现在之川至少算仙君你的准道侣了吧,再有这么个象征着以往雇佣关系的玩意儿在,不合适。
顾之川脸上的淤泥粘住了几根白毛,逗乐了徐行藏,他眯着眼笑,“不要讲话,我头晕。”
顾之川,“……”
顾之川闭麦,还贴心地给了他一颗辟谷丹,没烤过的,刚才那烤过的,他挑嘴不吃。
等徐行藏嚼完,他又给了颗带着甜味儿的补血丹,你气血不足,不吃早饭,还猛地倒地又站起来,能不头晕吗。
不对,最后一个应该算之川的。下回之川一定注意不会让你做猛地蹲起运动。
等等,不吃早饭也算之川的,怪之川今天没有喊你起来吃饭。
那想想,气血不足,也不一定就和之川没有关系。但凡之川早点喂你吃红枣、黑豆、还有胡萝卜什么的了呢。
徐行藏吃完了补血丹,也蹲了有那么一会儿了,准备起身,“走吧,去端他们的老巢。”
但仙君十分不潇洒,也没有想象中的风范,盖因被胁迫着含了颗干枣的同时,还叼了根胡萝卜。
由于仙君的调调被雪中仙破坏掉了,所以他报复了回去,强令顾之川不准搽干净脸上和着白毛的泥。
“擦掉了多可惜,留着吧,显白。”
徐行藏咽了枣,咬着脆萝卜,顺手掐诀给自己换了身衣纱和头纱。
就顾之川想拿出什么就能拿出什么的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感佩药圣的,没有疯癫到一定的程度,顾之川纳戒中的藏品都不至于如此丰富。
对于不怎么理解赞同,但又有那么点道理的建议,他们两都采取了遵从对方心愿的做法。
比如徐行藏开始啃起了胡萝卜,比如顾之川任由黑泥在脸上凝结。
只不过,三两句对话间,徐行藏就悄无声息地把话题引向了别处,让自己不想干的事儿,消弭于无形。
“对了,仙君,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回老巢中去了呢?”
那两人走的匆忙,有大概率是回那黑窝里去了,但万一他们就是接到了新的紧急任务呢,亦或许他们需要紧急集合但地点儿不是自家营地呢。
虽然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能做的都只有跟上去,但徐行藏以十足肯定的语气说出那话,就令人玩味了。
“哦,刚才那个布谷鸟叫的意思是,'营地有难,速归'”
本来就是要跟着那两货去找清秋教这股分支的巢穴的,谁叫那两不长眼睛的家伙,还把刀扔到自己面前。
未免他们两个过来捡刀,打扰到自己和顾之川,只有让他们提前回去挨骂喽。
顾之川恍然大悟,抿嘴微笑,赞叹不止,以为妙绝。
嗯,这么说来,之川的思想境界确实高超,已经能到见微知著,落叶知秋的地步了。那两家伙是你弄回去的,也就是说,你对他们的组织非常了解,至少到了传信密语都清楚知道的地步,那,那片葡萄叶,也不会如之川猜测那般吧?
所以,仙君,你究竟有多少惊喜是之川不知道的?
没事,那些事情都可以缓后再说,要紧的是当务之急。
“仙君,要是暂时解不了这个咒的话,为求公平起见,你改成双向的,也行。”差点儿被姓徐的绕着绕着就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干什么的。
顾之川愿把这称为徐行藏式霸道。
危宿仙君不屑于直接命令喝止,但他又不容许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八面布网、四方设局,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局势就向着他愿意的方向走去了。
比如生死同命咒的事儿。
他绝不开口拒绝。
只一个打岔,再抛一个诱饵,引人入他縠中,此后思想就被他所牵引,主导权被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上。
还以温和与民主做皮囊。
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仙君,你还记得你刚才在梨花儿树下说的什么吗?你说,你会约束你的偏执与猜忌。感情,软控制就不是偏执啦?
不过没事,之川是一个大度的雪中仙,会无数次地包容你的一些或许你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不太让人愉悦的习惯。
“我饿了。”小心思被戳破,徐行藏一点儿也不尴尬,开始胡扯别的理由。
仙君,之川知道呢。所以您这不是啃着萝卜在吗?
“咔嚓咔嚓。”
这该死的萝卜怎么嚼着这么响。
又想糊弄人,又懒得多走心的下场如是。
“一个萝卜就想打发我吗?”徐行藏表示自己总有理由。
所以之川之前的辟谷丹和补血丹,都拿去喂葡萄了吗,感情是一点儿也没有进危宿仙君的嘴里。
鬼扯是没有用的。
跟徐行藏绕圈鬼扯,更是耽误时间。
更何况诱饵能钓到鱼,证明那确实就是鱼的食物。顾之川对于去端了那个胆敢用葡萄叶来做标识的组织报以极大的兴趣。
仅次于治好徐行藏一身的毛病,跟危宿仙君结为道侣,弄死谈广涯,解除生死同命咒。
反正挺靠前的。
徐行藏不愿意动,顾之川只好自力更生了。
他摸出一张疼痛转移符,设定好传递的对象,迅速出手拍到了徐行藏的身上。这符落身即起效,本来被研制出来的目的是死马当活马医,在伤重难忍的时候,拍到敌人身上,给自己一个逃跑喘息的时间。但这个时候顾之川想到了它或许另有妙用。
比如强行卡徐行藏的生死同命咒的bug。
生死同命咒生效的前题是受了伤,自己不受伤,只转移疼痛,它能奈之川何。
仙君,你愿意受伤流血你就受吧,之川代你受疼就是了。
“仙君,想不到吧……”
顾之川脸上的扬起的笑容定格,整个人以一种扭曲而僵硬的状态静止下来。
先是肋骨处尖锐的疼痛,作为医修,顾之川丧失了描述病痛的能力,他咂摸不出那具体是怎样的痛法,是撕裂、灼烧、还是绞刺,抑或是都有。不等人辩别出那具体是什么原因,更可怕的浪潮汹涌而来,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块骨头都有裂缝,它们不仅无力支撑身体,还成为了最大的负担。
身体里容纳着沧海,疼痛是无底之渊。
原谅雪中仙手里没有劣质的东西,这块儿符和别的就起那么几秒效果的小东西不一样,只要贴上了它能有数天的效果。
原本在顾之川的计划里,是为了之后的行动中,自己又受了什么伤,谨防连累了徐行藏去的。
可是,可能在一秒不到的时间,他已经考虑不到去问徐行藏这是怎么回事儿了,而求死之思,已在脑海中周转了千百遍。直到下一秒,大脑的保护机制启动,疼痛没有被删除减免,但是思考停止了。
我疼,但我别无办法。
顾之川不知道自己现目前是个什么状态,因为他的世界被缩的无限狭窄,以至于他连徐行藏都看不见。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做什么。通通不重要。
只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身前有个人。
救命。
他一定没有我疼。
你帮我,我求你了。
你为什么不帮我,是不想救我吗,是看不到我疼吗。
该死的,你为什么还要笑。
难道我很好笑吗。
……
比术法顾之川没法儿跟徐行藏比,但是论身法,他显然要矫健的多。在徐行藏不设防的情况下,那张符被很轻易地拍到了徐行藏的身上。
这小祖宗又在搞什么东西。
徐行藏伸手勒止住符咒完全生效,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不用雪中仙突然抽搐了一下,就往地上倒的状态来说明情况,因为徐行藏突然感受到始终压制自己的缰绳松掉了大半,似乎一步可迈百八十里。
他伸手搂住了两眼一闭就立马不省人事的顾之川,然后用灵力聚起了火苗,手指间的符纸被焚烧殆尽。
倘或黑夜不能被彻底驱散,他拒绝见到任何光亮。
毕竟哪怕只是一簇萤火就足够让人上瘾了。
徐行藏从来不高估自己的道德底线,于是有些事儿的可行性,他从不去构想。比如,疼痛是否是可以转移的,再比如,疼痛可不可以均分。
顾之川被徐行藏用灵力拖抱来搁到了一块儿平坦的石头上。
徐行藏确认那块符还未完全生效就被自己掐断了,照理传递过去的疼痛应该中止了,但作为疼痛多年的好友,他知道,剧烈的疼痛带来的后遗症暂时还不会消失。
拂去他脸上纵横的泪水,徐行藏落了一个轻轻的吻在顾之川的额头。
还怪舍不得的。
不过,谁叫你这么不懂事儿的要碰我唯一的禁忌。
我的疼痛可以被猜测,被描述,被幻想,但绝不可以被不是我的同类,亲自体验一时半会儿。
如你所愿,川川,这生死同命咒我会彻底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