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川不介意,但剑圣显然有点介意。
有这么个队友,大大加大了他能够全须全尾地护送雪中仙去中州,再回药谷的难度。
宴隋表示介意的方式,简单明了,转头写了个剑咒萦绕在顾之川的周身。
看着那密密麻麻环绕着自己的凌厉文字,虽然顾之川不懂,但莫名的安心又增加不少。
现在他,顾之川,就是全天下最安全不过的人了。
就喜欢这样的,看看剑圣多么高风亮节。
强者从不抱怨队友。
徐行藏却眯了眼,还伸手去拨别人的咒文,“之川,这个咒不好,我们不要好不好?”
“仙君,您不高兴的时候,不笑好不好?”不是安慰人,你不高兴就不要故作坚强,不要笑好了这样的话。
而是您照没照过镜子,您这个时候的演技不合格啊,看着阴恻恻的。
像一口一个小孩儿的深山老妖,怪渗人。
“好。”徐行藏一口应下,但他脸上的笑意不仅没有减弱,还加深了,类同快冻死之人脸上洋溢的弧度。
仙君,之川,既不傻也不瞎,没有灵魂的笑,真不要再挂出来了吧。
您知不知道,这有多动摇我对您的喜爱之情?
危宿仙君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奇怪的人。他的似乎很洒脱,好和不好,都一股脑地摊成了明面,随随便便地丢给人品尝解读,还任由人点评。但同时,顾之川也深知,此人远没有他展现出来的磊落和无所顾忌,比如,他大概知道不能在这人面前提中州,但不知为什么不能提;再如,他知道这人是前朝皇族,但却不敢再多问他具体行几,是何名讳。
由他所知,徐姓皇室,没有一个叫徐行藏的。
再者,西境真的严守这位危宿仙君的秘密。
雪中仙几乎能拿到药王谷的一手消息,但于此次出行之前,他竟然对于危宿这样本该如雷贯耳的名号一无所知。如果药王谷这样算是和环琅境合作密切的地方,都没有两三徐行藏的消息的话,只怕别人更不知。
顾之川开始自己吓自己,他以前没有见过徐行藏,剑圣也没有,那谁知道徐行藏就是危宿仙君呢?
万一他是魔尊冒充的呢?
脑子里一有这样的想法,人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无数的细节在倒放,仙家的人有那么放浪形骸吗?仙家的人有他这么不拘一格吗?仙家之地,会养出这样睁眼说瞎话,脸厚如城墙的无赖吗?
脊背渗出冷汗,唯一能安抚住自己的就是,心中的感觉。
仙君是好的,仙君是温柔的。
情感指引理智,随后顾之川才翻寻出打消疑虑的证据,比如魔教邪气和仙家灵光根本不同,徐行藏那纯粹到可以练物成金的灵力,比自己的都要干净凝实的多,根本无需多怀疑。
而且有什么不对,还用自己在这儿瞎想吗?
剑圣不比他的眼力见儿好多了?
疑虑消解,顾之川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要有此怀疑。
千人千面,虽然自己见的人不算少了,但是这世界上总有自己还没了解的个性。他怎么会如此武断地,就去猜徐行藏和魔教有关呢?
难道是他杀人不眨眼,还是自己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雪中仙认定大概率是后者作怪。决心通过一切正当途径,来多了解这颗传说中,高悬在西境的星星。
当然,灵光片羽,已经能让人的心旌猛摇。
徐行藏状似看不到顾之川内心的挣扎,他像挑毛线头一样地挑起宴隋的剑文,“一点诚意都没有,之川,我们不稀罕这三瓜两枣。”
“啊?”这剑文用处不大吗?
“这种只能挡合道之境三两招的小破东西,拿来干嘛。”徐行藏将“线头”按了回去,撇了撇嘴,“剑圣大人,您拿来打发叫花子呢。”
“!”
顾之川又一次捂住了徐行藏的嘴,还死死护住自己身上的隐藏起来了的剑文。
我没见识过世面。
真的。
仙君,您知不知道,老破小也在有些人眼里,那也是不可企及的巨大财富啊。
能挡什么境界的招数?合道。能挡几招?两三招。
仙途九境,合道登峰。一招起落,到再来一招,至少都是四五秒的时间。而之川催动逃命符,只需要最多一秒的时间。那么,有这道剑文,他真的完完全全安全了呀!
丹修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就缺这个。
就喜欢,宝贝这样的。
而且,并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个,生死同命咒,再送一把镇国之剑的,对吧?
这个时候,顾之川才后知后觉,徐行藏大方至豪奢。
完蛋,他刚才还在胡思乱想,活似得了便宜还不卖乖,不讲良心,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宴隋端坐在前方,对于徐行藏的挑衅,压根没有回头。
顾之川安心不少,真的,要是剑圣要把这收回去,他的安全感,不就少了一层吗。
下面依稀可见村落,灵剑俯冲向下,顾之川顶着风问徐行藏,“仙君,你给我的咒能管多久啊?”
“一个月。”
哦哦,现在的雪中仙,是拥有两条命,还能抗合道之境至少两招的人了。我强的可怕,顾之川油然而出,哪怕我对上魔尊,也能全身而退的自信。
中州,有什么可怕的呢?还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吗。
“仙君,之川真的好奇,我师兄给了你什么呀?”
他们药王谷,有什么宝贝值得这个价钱,他怎么不知道。
他师兄背着自己还有小金库?
“哦,他给的东西,不够换我的生死同命咒。”徐行藏非常坦然。
“那你亏了?!”他们药王谷这么奸猾的吗?
徐行藏靠在顾之川的身上,玩儿着他的衣带,“对啊。”
顾之川满脸写着,我竟然不知道您居然是个大好人,“仙君,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意?”
“之川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跟着你吗?你不是喜欢我吗?”
徐行藏斜仰着头,笑意如春风和融,能消解万丈寒冰,更别说本就清澈见底的一方小潭。
顾之川两侧的脸颊鼓起,像条只会吐泡泡,而不会说话的鱼。
他提醒自己,危宿仙君的演技时好时坏,现在一定是他演技的巅峰。
不要听,不要信。
更不要多思多想。
下一秒,脑袋里的通路自然打开,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跟着,你就帮我想办法安抚好我师兄,然后遣走那些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雪中仙就值得一个生死同命咒了么?
剑快要落到地面了,徐行藏这种半坐半靠,近乎于窝在他怀里的时间在倒数。
顾之川又开口,“可是仙君,你也送了剑圣一把好剑。”你分明先前看起来更喜欢剑圣。
“之川,你拿着我的符咒,不也还想要剑圣大人的剑文吗?”徐行藏漫不经心,理直气壮。
顾之川,“......”
不,我才不是想要脚踏两条船,我也不是贪得无厌。
我就是只想再安全一点,这没错吧。
雪中仙没有识破危宿那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攻击别人的套路,磕磕绊绊地解释,“仙君,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而且有了剑文,也免得之川总是牵连累及仙君啊。”
柔和的白光洒下,帮徐行藏消除了脖颈上的疼痛。但他的皮肉实在细嫩,掐出来的痕迹消退了些,但余留下来的红色淡痕,怎么也不能完全化去。
仔细一看,淡红之中,还有条细细的红痕。那是剑圣留下的痕迹。
命门之上留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些碍眼。徐行藏在微笑,并没有戳破他才新想出来的理由,顾之川就界定为他默许了自己动作。
从纳戒中翻出祛疤的药膏,顾之川借着上药,主动触碰上那片凉滑如温玉的肌肤。
肌肤软腻,乳白的药膏也是凉凉的触感,但一触升温。
他的手指尖被点着了。
未免指头上的火蔓延,然后烧死自己,顾之川心虚地快速缩手,胡乱把药瓶抛回纳戒。
灵剑恰好停在伸脚就可着地之处,宴隋和徐行藏都没有片刻停留地直接踏上土地。
握着手掌,顾之川低头感受刚才的遗留下的温度。
剑圣选的降落位置不错,他们下地就见识了一场械斗,不远之处,一伙人正拿着木棍锄头在互殴。
也不对,顾之川定睛,应该是一伙破布短葛,明显是当地农户的人,在围着打一个身着宛如油菜花般金黄颜色衣袍的少年。
明黄是皇家天子服饰,虽然这种金灿灿至晃瞎别人眼睛的颜色,与明黄还是有差别,但这人也算相当胆大妄为。
徐行藏的黄色的头纱取了更浅一点的嫩黄,子月垠倒是周身着黄,但大多时候也取浅黄,毕竟是仙门嘛。没必要去和人皇争一个颜色。
当然,他们也很久没和子月垠的人来往过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暗戳戳换了宗门服饰。
“哟,剑圣大人,您看您挑了个好位置。这儿的乡里乡亲,看起来十分热情好客嘛。”徐行藏才站了不过几息,他就懒得自个使力了,晃晃悠悠地踱步到顾之川身边靠着。
唉,之川无奈。
希望可以代人积德吧。
毕竟良好的团队氛围不能只靠剑圣他坚实的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