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匆匆赶回徐家，果真看到了十几个黑衣人。

程昼面露忧色，赶忙上前对战。

两人的战斗力本就不低，加之有家丁的帮助，没一会就解决了所有黑衣人。

程昼甩了甩受伤的手臂，皮肉被割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从衣服上撕了条布裹在伤口上，又赶忙去观察外祖父的情况。

徐老爷正剧烈地喘息着，他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和零星几个家丁，轻轻地招了招手，“程立，你过来。”

“岳父。“程立丢下刀，几步上前。

“你再靠近点。”

徐老爷在程立的耳畔低语。

内容程昼不得而知，只是他父亲在听完之后神色凝重地朝外祖父点了点头。

程昼看到一旁伤心的母亲，他再笨也明白了。他上前扶住徐风风，徐风风一改往日的样子，难过地抱住他。程昼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需要懂，什么都不需要学的稚子了。他看见父亲高束的头发后隐约可见的白发，母亲温柔面庞上的细纹。这些像是一夕之间冒出来的，亦或者是之前的他从未发现。

“昼儿，你让外祖父看看你。”外祖父的声音更小了。

程昼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外祖父还格外强壮，自己总会坐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阿娘总会责怪地看着自己和外祖父，心疼地为外祖父擦去额间鬓角的细汗。小小的自己以为那就是永远，不过眨眼间，生离死别竟到了眼前。

他竭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水，重新扬起大大的笑脸，“外祖父。”

徐老爷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轻得让他有些听不清：“昼儿长大了，变得厉害了，比外祖父厉害多了。”

“没有，我还没您一半呢。您不是说要教我武功嘛，等您好起来，您再教我。”程昼声音哽咽道。

“咳咳咳。”徐老爷摆摆手，“我不行喽，我要去找你外祖母了。”他拉住程昼的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母亲，你和程立一定要照顾好她，好好安慰她，疏导她。”

“嗯嗯嗯，我会的，我和爹爹都会的。”程昼泪眼模糊道。

“你这伤赶紧处理了，一点小伤都容易致命的。”

“我全都记住了，我都记住了。”程昼不停地点头。

“你去叫你母亲，我要说不动了。”

程昼还没说什么，徐风风就先赶了上来。

“爹爹。”

徐老爷想抬手摸摸徐风风的头，却始终抬不起来。徐风风拉着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头上，“爹爹。”

“风风啊，你别哭了。你忘了，你娘亲最不喜欢你哭了。”

“我也不想，我忍不住。爹爹。”徐风风抱住徐老爷。

徐老爷拍拍她的后背，“人各有命，这些都无可避免。爹爹和娘亲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察觉到徐老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徐风风哭得更凶了，她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哭昏了过去。

徐老爷生前就吩咐好了丧事的办理——一切从简。

徐风风几次在灵堂上哭昏过去，嗓子也哭哑了。

三人在江南待了一月有余，终是踏上了归家之路。

十日后。

夏宣怀得知三人回来的消息后便赶到了门口。

见三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消瘦，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快步上前，程立递给他一个眼神，夏宣怀了然，他拉起程昼的胳膊带他回到院子。

夏宣怀将程昼拉到屋内的座位上，给他倒了杯热茶。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安静的陪伴就是最好的慰藉。

这杯热茶像是程昼情绪的宣泄口。他看着热茶里的自己，眼泪不由滑落，滴到热茶里，茶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他的心上也有了阵阵刺痛。

眼泪不住地落下，程昼身体颤抖，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夏宣怀很快就察觉到了弥漫在程昼周围巨大的悲伤。他凑近了些，抱住了程昼，双手不停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程昼回抱住他，眼泪似断线的珍珠链子，一连串地下落。“师父。”程昼委屈道。

“师父在，师父永远都在。”夏宣怀轻声安慰他。亲人的离世带来的悲伤和痛苦是巨大的、愈演愈烈的、终身难忘的。这些感受不会雨过天睛，奇迹般的留不下任何痕迹，它们只会成为让人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潮湿。

程昼哭了很久，久到夏宣怀手臂发麻。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夏宣怀十分小心地抱起程昼，将他放在床榻上。看到程昼满脸的泪痕，夏宣怀去打了热水洗了毛巾，他蹲在床边，捏着毛巾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为程昼拭去泪痕。

【宿主，你喜欢程昼吗？】小六突然出声，夏宣怀手中的毛巾差点掉在他的脸上。

夏宣怀不假思索，回答道：“喜欢啊，他是我徒弟，我要是不喜欢他还让他当我徒弟？”

小六飞到桌子上，眼神来回扫过夏宣怀和程昼，【我说的是那方面的喜欢。】

“哪方面啊？”夏宣怀一时没反应过来。须臾，他惊愕道：“什么！”

随后他又看向睡得并不安稳地程昼。夏宣怀一把抓住小六，带他走出房间，“你说的不会是爱情吧？”

【嗯哼。】小六点头。

夏宣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切地问道：“你有毛病吧？”

小六翻了个白眼，反驳道：“你才有毛病呢。”

“你没毛病你问我这个问题？”

“大哥！”夏宣怀激动得差点破了音。他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小六，重复几次，夏宣怀道：“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你也应该了解一点我，我不是恋童癖啊。”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你不觉得你对程昼有点太好了吗？】

夏宣怀看着小六，满脑袋的疑问，“他是我徒弟，我不对他好对谁好。你对太好的定义是什么，我这不就一般吗？”

“你——是不是上次维修没维修好，直接修坏了？”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夏宣怀脑内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病毒入侵！病毒入侵！收回所有系统！收回所有系统！收回所有系统！紧急，紧急！”

一阵头晕目眩后，夏宣怀听到了曲晴的声音，“宣怀哥，我们这里出了点问题，所有系统都需要被收回。小六不能再陪你继续做任务了。你自由了。宣怀哥，再见。等小六修好了，我们再回来看你……”

曲晴透露出的信息太多，夏宣怀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不断提取着有用的信息，喃喃自语：“我没有任务了，我爱怎样就怎样了，我……”

他心中欢呼雀跃，激动得恨不得拿出长空舞上几个时辰。

夏宣怀不断深呼吸，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让自己不再那么激动，他手掌不断上下摆动，“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他看了眼原本小六在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他尝试地叫了两声：“小六？小晴？”

无人作答。

“唉。”夏宣怀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激动起来。

终于，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冷风后，夏宣怀冷静了下来。

他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屋内，嘴里不断哼唱他即兴创作的调调。

目光扫到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程昼，夏宣怀停下了一切动作。脸上的欢欣雀跃被纠结为难取而代之。

他回到座位上，喝了口早已凉掉的茶水。这杯凉茶的效果比屋外的冷风还要大上千倍万倍，只一杯，就把他心中的火热灭了个彻底。

夏宣怀看着床上的程昼，又看向大开的门。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呼呼”的冷风吹进房内，夏宣怀缓步上前，关上了房门。

程昼醒来后发现夏宣怀并不在房内。他整理心绪，出了房门，一路直奔程立的书房。

他去的时候程立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来了，程立忙收起来。

程昼也不好奇，他拉了个凳子坐下，问道：“爹爹，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是指谁。

程立长叹一声，“你不用知道。”

“我需要知道。”程昼表情变得严肃。

“再等一等吧，再等等。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你都会知道的。”

“等多久，我有权知道。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还不应该知道吗？”程昼有些着急。

程立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爹爹，你就告诉我吧，你不是说我已经不小了嘛。”

“这件事情太复杂了，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我再告诉你。”

“那好。你一定别忘了告诉我。”程昼无奈地叹了口气，爹爹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他说不说就绝对不会说。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这里有上好的药，你需要我就去取。”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

“你阿娘这几日心情不佳，你就别去找她了。”

程昼停住了脚步，他在原地停留片刻，道：“嗯，我知道了。”

程昼坐在院子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石桌。

“干什么呢？”夏宣怀一身简装走进院子。

“不知道。”程昼眼睛失去了焦距，明显在想着什么东西。

夏宣怀走上前，“今天晚上是花灯会，出不出去？”

“嗯？”程昼抬眼，有些发懵地问他。

“今晚是花灯会，出不出去？”夏宣怀只得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程昼微微愣住，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嗯，去。”师父的邀约他总不好拒绝。

夏宣怀看出来了他的无精打采，心中不由叹了口气，“那好，我晚上来叫你。”

程昼摩挲着手腕上的手串，看着夏宣怀远去的背影，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