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岐是被空气里食物的香气馋醒的。

复杂、浓烈还带有腥膻。

他定睛一看，吴悠正在吃粉，再仔细分辨了下空气里的味道，应该是羊肉粉。

“我们小乖乖醒啦？是不是饿了？姐姐吃完马上给你安排好吃的！”吴悠眼瞅着那小狗脖子都伸得直直的，鼻子不停抽动，直往她这里望，不由揶揄起来，然后便见那只小馋狗又拱进围巾里。可惜顾头不顾尾的，一个肉乎乎的小屁股还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尾巴表示它很不高兴。

看吴悠的样子就不像是个会做饭的，肯定是拿狗粮打发他。他一个人类，怎么能吃狗粮？

立志对食物要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傅岐最后还是屈服于一碗羊奶粉泡狗粮。在香喷喷的食物面前，摇摇欲坠的神智被满脑袋“我好饿，我要吃”的想法无情打败，就差拖去墙角再揍一顿。他吃得时候小尾巴摇得多欢快，填饱了肚子后心里就有多懊悔。

吃饱后第一个想法不是评价狗粮好不好吃，而是我一定要赖上沈路。

跟着吴悠只能吃狗粮，赖上沈路还是未知数。一个百分百吃狗粮的生活和一个可以搏一搏狗粮变狗饭的生活，虽然大脑变迟钝了，但是他还是挤出了仅有的清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至于怎么赖上沈路，是不是太丢脸了？傅岐表示撒泼打滚的是小土狗，和我傅岐有什么关系？

又开始头疼，提醒思考过度了。傅岐只在脑子里刻上一句“赖上沈路，跟她回家”便开始放空自己。

沈路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她现在的家离吴悠开的宠物医院不远，但吴悠昨天就跟她说自己这里早上不忙，她中午或者下午来都行。实际上是林砚昨天被吴悠一杆子支去出短差，委屈巴巴的林砚非要老婆今天早上把他送到高铁站。

比吴悠还早知道沈路来了的是傅岐，他一直对着门口趴着，熟悉的温敦木香慢慢变浓他就坐起来了。

沈路一进门就受到了小狗“汪呜～汪呜～”的热烈欢迎，她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黑色的小狗站起来对着她狂摇尾巴，眉眼间顿时多了几分笑意。

吴悠见这小狗这么喜欢沈路，连忙把它放出来。心里止不住的念叨：“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林砚最多出差三天，路路大后天就不来了。”

傅岐心下一凛，沈路大后天就不来了？那他岂不是只有今天、明天和后天三天的机会？

所以一放出来，这小狗便成了沈路的小跟屁虫，非要紧紧贴在沈路边上。便是沈路上厕所，都要等在门口。被吴悠调侃道这是小狗担心你掉厕所里呢，弄得沈路又好气又好笑。

一下午的时间，说是沈路照顾小狗，其实是小狗一个劲地在沈路面前撒娇卖乖的，直看得吴悠眼红。她家三个宝贝都不是粘人的性格，往往爱娇地在她怀里窝着就是喜欢的最高表达形式了，哪比得上这小狗对沈路的痴缠。没看沈路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一直都挂着笑意吗？哪怕是浅淡的，那也不容易啊。

到了沈路要走的时候，那更是不得了，这小狗理所当然地就撵着人脚要跟着跑了，被沈路拦下了就委委屈屈地趴在宠物医院门口，小声呜呜，眼睛一直盯着沈路的背影。

吴悠好笑地拍下小狗“望沈石”的样子发给沈路，手指噼里啪啦打字“你看这小狗多舍不得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会儿，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收到。吴悠志得意满地看着小狗，心想：“革命尚未成功，小狗还需努力啊，你离成功不远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傅岐看着沈路的背影逐渐消失，站起身看了眼吴悠，尾巴半点不摇晃地走进了吴悠忘记关门的他的单狗间，一头埋进围巾里，这会连个屁股都不露在外面了。

吴悠目瞪口呆，怎么这小狗还有两幅面孔呢？对着沈路那真是舔狗当得飞起，对着她给一个眼神就高贵冷艳地走了，它是不是没搞清楚谁才是它现在的衣食父母啊？

“明天林砚就回来了，谢谢路路你这几天帮忙啦～今晚去吃火锅吧，我请客～嘿嘿嘿。”

沈路听见吴悠的话一怔，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吗？她低头看着赖在她怀里的小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巴巴地望着她，见她看它还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她。她心下一软，难得有了几分舍不得。

看着沈路的神色，吴悠觉得这事有门，心里琢磨着还得再加把火才行。

傅岐心里也很急，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天了，要是沈路还是不想养他，他心里发狠：他……他一定……他一定要哭给她看！心里立下“宏大志愿”的傅岐没有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热血沸腾，反而更是蔫了几分，恹恹地趴在沈路怀里。

沈路右手下意识地摸着小狗，脑中天人交战。

这两天它粘着自己一步都不肯罢休，自己要是摸摸它抱抱它，它更是小尾巴都摇成了螺旋桨。但又很乖，每次自己走的时候让它不要跟，都安静趴在门口张望着她，没有跟着跑。真是石头做的心肠都要软化了。

但是养它自己就没有说走就走的自由了，每天要遛它、喂它还得抽时间好好陪它，出门还要捡狗粑粑，生病的话更是想着她都有些难受。

吴悠见沈路出神，越发觉得这事是有戏的。一开始沈路还是断然拒绝，现在这已经开始思考了，但是那傻小狗现在只知道呆呆地在沈路掌下被摸，半点不明白此时撒娇卖乖的重要性，心里直骂傻狗。

发呆的傅岐被一连串的“傻狗”叫回了神，是吴悠的声音。但他回头望着吴悠，声音还在他耳畔，吴悠的嘴却是半点不曾张开。

“吴悠还会腹语？”他迷迷糊糊的脑子冒出这么个念头。

非常自然地在沈路手下蹭蹭，又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细滑的掌心。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沈路倒是不在意，只把手抽了出来，用纸擦了擦手心，点着小狗的脑袋说它顽皮。

傅岐却好似被雷劈通了最近时常短路的脑子：他，傅岐，一个大男人，现在是在干什么？？？怎么沦落到要这样讨好女人，还不知廉耻地去舔别人手心？

他想跳下沈路的膝盖独自自闭，分不清制止他的是沈路怕它摔下去护上来的手，还是他脑子里吵嚷的声音。

“不这样怎么跟她回家嘛？不是你自己说的赖上她，跟她回家吗？”奶声奶气的童音，傅岐很熟悉，是他小时候的声音，家里无数家庭视频的主角。

另一个声音就要笨拙很多，明明是成熟男人的声线，语气和语调却是十足的天真幼态：“汪呜～她好香，好温柔，汪～我好喜欢她。”

两个声音来回吵嚷着，不是怪他自己才是最先提出想跟沈路走的人，就是痴汉地说香、说温柔、说喜欢。总之都是他傅岐的错。

傅岐觉得自己才是委屈得想发疯的人，莫名其妙变成狗又不是他愿意的事情。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讨好沈路这个手下败将，但是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到现在都不肯松口带他走！

熟悉的头痛又来了，傅岐再也思考不了任何，只一颗心像是苦海里泡发的一样，全是酸涩和委屈。

一向亲人的小狗罕见地背对着沈路坐在膝头，黑色的圆眼睛里泛起水光。

原本沈路看小狗要跳下去是准备帮它一把让它安全着陆的，但是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她专门为律师设置的。于是她左手虚护着小狗不让它贸然跳下去伤了自己，右手滑开了手机，开始看是什么事情。

背对着坐了好一阵的小狗更委屈了，怎么连摸摸都没有了。

它鬼鬼祟祟转头的样子被吴悠看个正着，吴悠半点没有同理心地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地对沈路道：“路路你别看手机了，你看你冷落小家伙这么久，它都要委屈哭了，还偷偷看你在干什么呢。”

傅岐心里否定三连：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听到吴悠讲话的沈路垂眸看着仍是背对坐着的小狗，嘴角上扬，三两下跟律师把事情收尾了，右手去戳它：“怎么啦？我们小狗委屈啦？”

很难说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还是有糖吃的孩子才敢哭。

总之沈路把别扭小狗转过来的时候，那圆眼睛已经湿漉漉的，不时发出一两声呜呜，小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别说沈路，吴悠看着都心疼坏了。

沈路抱着哄了好一会儿，小狗才像是缓过来，不再哭了。不过却跟个人一样，也知道羞耻，硬是把头埋进沈路怀里不愿意起来，好似这样就能无事发生过一般。

吴悠看着右手不时轻拍着小狗，脸上难得带笑的好友，只觉得“稳了！”

果不其然，沉思了一会儿的沈路拜托她帮忙准备好小狗的一应用品，疫苗和狗证等相关事宜也询问她后一一记下。

沈路认真的样子让吴悠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她们大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沈路上课也是这样专注地看着老师。

“悠悠？”沈路推了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吴悠。

吴悠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怎么啦？”

“今晚去我家吃火锅吧，我刚已经下单了食材。今天可以把元元带回家吗？”

“元元？你给那只小狗取得名字吗？”吴悠见沈路点头，便继续道：“你想今天带它走的话就带吧。它那天只是冷到了，该做的检查也做完了，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澡也洗过了。驱虫我给他弄了，疫苗需要你一周后带着来打，之后打疫苗的时间间隔我也给你说过啦，按着那个来就行。”

有了名字的小狗并不高兴，虽然不知道是哪个yuan字，但是和他的小名同音就是最大的不行。

气鼓鼓的小狗选择用屁股面对这个世界，决心要让沈路明白乱取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