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封羡拍完片子回去，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周济坐在椅子上，冯邈维在她的病床上坐着写数学题，两个男人没有任何交集，直到封羡回来，两个人不约而同道：“回来啦？”

封羡点点头，把门关上，问周济：“你怎么来了？”

周济说：“我听说了你在学校的事情。”

封羡假笑道：“你都已经毕业这么久了，竟然还在关注瑞安里面的事情。”她坐到病床上，冯邈维递给她一杯水。

她看着没心没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周济并不介意，反而微笑道：“看到你精神还不错，那就好。”

封羡喝了一口水，“所以你就是为了过来看看我精神好不好？”

周济道：“我问了医生你的病情。”

封羡挑眉，故作轻松道：“其实也还好不是吗？”她把杯子夹在两只手之间，左右转着，水的温度热热的，握在手里特别舒服，刚好可以缓解她的不安。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有告诉他吗？”

周济问：“谁？”

封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说，你明知道还问。周济轻轻一笑，道：“我没有那么快告诉他。我知道你在学校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想打电话给他，但是他没接。”

封羡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继续了无目的地转着水杯。

周济一直看着她的手，问道：“为什么你不自己打给他，他不接我的电话，不一定不接你的电话。”

封羡没说话，她现在不是还在生江至洵的气，而是她不知道那晚吵完架后，她应该如何再次面对他。她不好开口，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济觉得这她和江至洵真好笑，他没少劝江至洵主动打电话给封羡，可是那人说，封羡可能把自己拉进黑名单了。然后他又把他的手机给他，那人接过之后，连数字都在电话键上按好了，就可是不敢打过去，说什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害怕她还在生气。

这两个人啊，明明心里都很憋屈，存了一大堆话，却不敢和对方开口，这样下去，早晚憋死他们。

封羡沉默了许久，才嘴硬道：“不用你管。”

周济笑笑，“好，不用我管。”

封羡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然后放在桌子上。病房里的一个窗户奇怪地半开着，雨水打进来，打湿了部分地砖。凉风也跑进来，在这个病房里打转，刺激地让她寒颤。封羡真的消瘦了很多，显现出了一种病态，可这种病态之感，就是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俏媚。

周济见她冷了，赶紧把窗关上。他看着她的脸，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忽问：“你怎么不带眼镜了？”

封羡说：“我的眼睛摔烂了，还没来得及再配一副。”

眼镜戴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轻易摔烂，其中原因，周济已猜到一二，“你近视多少度？”

封羡诧异的看着他。

周济说：“你只管告诉我。”

“我之前那副眼镜，左眼是三百二，右眼是三百五，两眼散光各五十。”封羡觉得奇怪，可他问，她就告诉他了。

周济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收好手机，他向冯邈维方向走去，像个阳光的大哥哥一样，温柔道：“帅小伙，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呗。”

冯邈维对这个陌生人有所防备，小嘴嘟起来，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

周济笑道：“因为你帅。”

冯邈维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真可恨，总是把话说得跟蜜一样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关键自己还招架不住。男孩从自己的草稿纸中拿出其中一张，再把自己手中的铅笔递给他。

周济双手接过，然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你姐姐”

冯邈维疑惑地啊了一声，封羡就是就在旁边吗？

周济把铅笔还给冯邈维，随后离开了病房。

冯邈维对封羡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毛病？”

封羡没说话，在桌上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被她闲置已久的电话号码。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却始终下不去手。

身边的小男孩看了她很久，奇怪地问：“你想打就打呗，有必要一直看着吗？”

封羡关掉了手机，歪头对男孩说：“如果没有想好说什么，那我打过去干什么？”

冯邈维看着年纪小，但懂得却有点多：“你一直看着这串数字，不就是在想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吗？那你就打过去跟他说一句，你想他不就行了吗？”男孩说得有理有据，可封羡就是想锤他。

封羡跑去洗手间里，拿出手机试着打给了江至洵，可电话里却说他关机了。她叹了一口气，讪讪地拿着手机出去。

早上五点的时候，江至洵就在桥洞里面醒了，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可桥洞里很多人都已经醒了，一个两个都在收拾自己的行囊。

见他醒来，白发老人热烈地笑说：“你醒啦？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江至洵把帽子戴上，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不小心牵动了肩胛骨处的一块肌肉，令他生疼。他伸了伸懒腰，道：“我不跟你们走。”

老人啊了一声：“你要留在这？这天这么黑，要是下起暴雨，河水迟早浸上来。你待在这，就是在自寻死路。”

江至洵道：“如果我跟着你们，你们会愿意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有他在，自己老大的地位难保，“还是算了吧，小伙子，你爱去哪去哪。”

桥洞里的流浪汉相继收拾好东西，只有他在给手重新上药。老人看他独自一人怪寂寞的，就自告奋勇地帮他把后背的伤换药。

换完药，他拿出手机看现在几点，五点二十五，他的手机只剩下九度电。电量耗尽之前，他在脑海中记下了封羡的手机号码，希望他之后都不会忘记。

流浪汉们收拾好东西后，相继离开，他也拿上昨晚买的那包药走出桥洞。老人和那几个男人还没有走远，看见他出来了，就说：“小伙子，分别之前，咱们一块去吃顿早饭吧，我们这些兄弟分离之前也是这样的。”

江至洵应下了老人的请求，可事实上是，他们就几个早就算中了他身上还有钱，于是就让他请他们每人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早餐店的老板让他们等一下，说包子很快就蒸好。于是几个人就站在老板的摊前，兴致勃勃地等着。

等待之余，江至洵头一抬看见店铺里的一堵墙上，安置的一台小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治扬市的早间新闻。

女主播一头短发，脸上妆容并没有多精致，但整个人看起来自然端庄，在说：“昨夜我市发生了一起室内杀人案。警方赶到现场后，发现室内有过打斗的痕迹。目前，凶手正在潜逃中，并未抓获。”然后屏幕上又出现一张他的照片，女主播继续说：“如果有市民看照片中的这个人，请马上报警。并且在外出行注意自我保护。”

江至洵看到这，赶紧压低了帽子。老板终于把包子蒸好，打包好了第一份，白发老人刚伸手去接，就被江至洵先拿到了。

老人没说什么，毕竟是他负责请客嘛，自己有得吃就行。谁知江至洵拿到包子和豆浆之后就立刻走了，连钱都还没给。老人瞬间慌了神，“诶，钱呢，你还没给钱！”

江至洵才没管后面的人，他已经被通缉了，现在走在街上都要小心。他在路上走着，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大颗大颗的水滴从天而降，雨势猛地很，他赶紧找到一家商店，在里面挑了一件雨衣拿去收银台付款。

收银员是个染了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莫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见店里来了一个帅哥，心里高兴到飞起。她拿仪器扫了雨衣上的条形码，微笑道：“您好，这雨衣三十二块钱。”

江至洵拿出一百块钱递给收银员，对方很快给他找了六十八块钱。出商店之前，他把雨衣打开，披好在身上。

收银员看着逐渐远去的江至洵，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江至洵走后，收银员拿出手机刷起同城的视频，忽然就刷到了通缉罪犯的视频，并且还给出了罪犯的照片。她看了之后一愣，又看向空寥寥的门口，自问道：“这是刚才那个人吗？”

随后，女子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因为视频里还说，向警方提供有效线索的，可以奖励几千块钱。

瑞安中学下午放学之前的半个小时，江至洵就来到了学校附近。他悄悄地躲在刨冰店的一个角落里，点了一份刨冰，假装在吃。他只是听班群里面的人这么一说，不确定张灏仕和李幼安今天还会不会来这里吃刨冰。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张灏仕长什么样子，万一只有李幼安一人，那岂不便宜了张灏仕？

因为今天下暴雨，所以空气温度降了不少，二十六度，吃刨冰的人并不多。来吃的大多是学生，身上穿着瑞安中学蓝天白云的校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湿哒哒的雨衣，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刨冰店里同样有一台电视供吃冰的客人观看，但这个老板显然是个体育迷，一直在放体育频道，没客人点餐的人时候一直在看电视。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说不定有些人可以因此错过同城某些重要讯息。

可他旁边一桌的学生却聊起了令他担心的话题。

-“你们有没有看到‘治扬发布’？”

-“怎么了？”

-“治扬市昨晚发生了一桩命案，凶手目前还没有被抓到。”

-“真的假的，那现在外面岂不是很危险？”

-“我还没说完，那个杀人的凶手，长得特别像江至洵。”

江至洵身体一震，又把帽子压低了些，连呼吸都急促了。

看来，事情已经闹得很大很大了，现在治扬市里，应该有半数的人都知道了吧？

他得赶紧做完他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