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一路抱着封羡去到医务室，可是今天医务室的门却没有开。医务室的楼上就是主任办公室，主任听到楼下火急火燎的声音之后便立刻下楼查看。

主任跑下楼，看到不久前才求助自己打开泳池门口的锁的女孩，如今被人抱在了怀上，并且脸色苍白，嘴唇也干裂得很。

主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体育课上到现在吗？”

同时在操场看封羡跑步的权溪也跟了过来，说：“这节自习课我们贪玩，还在操场逗留，封羡她一直在操场上跑步，没有停下来过。”

主任凑近封羡一看，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还隐隐闻到一股雪碧的味道，主任没想太多，暗声说着不好，连忙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并说：“跟我去校门那里等着。”

班长把封羡抱到校门口，没想到怀里的人居然这么轻，还这么瘦，有点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主任问了权溪，他们是哪个班的，随即又打电话通知了班主任，要求班主任立刻通知家长。

班长就这样全程抱着封羡，待救护车来了才撒手，和封羡一起去了医院的是班主任，没有家长在场，班主任也能勉强照拂。

封羡被拉走了之后，班长怀里空落落的，说：“你说，她会有事吗？”

权溪也害怕道：“我不知道，今天太阳很大，现在还是三十七摄氏度，最近治扬市就发生过多起建筑工人中暑或者是热射病送去医院的事情，严重的，可能……”

主任此刻还站在一旁，班长赶紧暗示道：“闭嘴，刚才还逗留在操场的，都是我们信得过的人，这件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主任叹息一声，道：“你们先回教室自习吧。”

班长和权溪听话回教室，路上，班长不停地给权溪灌输大家必须要团结的话，而在权溪看来，这个成绩最好，连班主任也觉得有担当的班长，分明是在逃避责任。

权溪道：“你知道什么是热射病吗？它是会死人的，如果封羡真的死了，你们怎么可能大事化小？而且，如果主任或者是封羡家长要求彻查的话，那就不是普通的跑步中暑这么轻易了，你们这个学期欺负封羡，和上学期欺负封羡的事情都会被揪出来，这是校园欺凌啊！”

班长还在辩驳：“你学过医吗？你怎么就知道那就是热射病，万一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中暑呢？我看你就是想看我死，看我们全部人死！”

“刚才封羡在跑步的时候，你也在场，她出了事你也有责任。要死，大家一起死！如果你还想继续在瑞安待下去的话，管好你的嘴！”

说完，班长就一马当先跑回了教室。

与此同时，陈妤英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便一同告诉了冯书达，夫妇二人连忙去了医院。

医院给出封羡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中暑，显然是权溪担心过多了。医生将封羡救回来后，顺便给她做了个身体检查，但给出的结果却是……

中暑缓解过来后，封羡被推到了普通病房，她慢慢清醒过来，此刻脑袋疼痛不已。她动了动手，手背处传来针扎的疼痛，这才知道自己在吊点滴。

这会儿，医生拿着封羡的身体检查报告，跟冯书达和陈妤英在门口里谈话。而班主任已经回了学校处理剩余的事情。封羡一顿听下来，就听到了三个字：白血病。

封羡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也不再动了，两眼黯淡无光，发呆静默着。

陈妤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哭了出来，“是什么类型的白血病，能治好吗？”

……

等医生走后，陈妤英表现得更为脆弱，说：“我之前听封建国说过，他之前有过一个妹妹，也得过这种病，最后没有治好，十多岁就死了。”

冯书达扶住妻子，默默地听着。

陈妤英就接着说：“我现在就只剩下小羡一个女儿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可是白血病治疗过程又费钱，那欠别人三十万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万一封建国留给小羡的钱还不足以治好小羡……”

冯书达知道妻子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说这些打算无疑是在折磨人，于是赶紧说：“嘘，别这样说。”

陈妤英和冯书达在门口哭着交谈了好一会，封羡在病房里，听到了他们说的全部内容。

等夫妻二人调整好情绪，进到病房后看见封羡醒了，陈妤英勉强笑道：“小羡，你醒了？”

封羡轻嗯了一声，看见母亲后眼中多了几分活力，但也只是几分，她假装还不知情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其实在医生将中暑的封羡由危转安之时，班主任双面人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封羡在学校的遭遇告诉了陈妤英。之前文嘉馨自杀被送进医院，双面人也跟着去了医院，陈妤英接到了张崇春的电话也赶去了，那时双面人就把文嘉馨冤枉封羡偷钱的事告诉了陈妤英。

只是那时候的封母看见正在抢救的文嘉馨和萎靡不振的张崇春，心便一下子软了，对手术室的女孩怪也怪罪不起来，还替文嘉馨支付了医药费和住院费。

而这一次，双面人更是把前几日封羡在食堂被人丢包子和在走廊里与人争吵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冯书达听了之后更为生气，这分明就是校园欺凌嘛！

双面人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了夫妻二人，双面人总觉得封羡还经历了更多事情，只是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和亲耳听见，也就没说太多了。

陈妤英多了哭腔，隐忍着说：“你老师跟我们说，你中暑了，班长把你抱到医务室，医务室没人，主任就帮你打了急救电话。”

冯书达靠近了点妻子，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背。

封羡内心轻笑，班长把她抱到医务室？应该是做贼心虚吧。她点点头，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医院？”

“不能离，”陈妤英激动着说，冯书达看了妻子一眼，四只眼睛不知道在相互传达着什么，陈妤英转过头说：“妈妈知道你在学校过得不好，不如我们休学吧？休学期间，你可以试着做别的事情，放松放松。大明年我们再参加高考。”

封羡追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医院，”陈妤英说了这么多，却始终不敢说出她得了白血病的事实。

被封羡一番追问之后，陈妤英低头抿嘴强忍着哭意。

冯书达接过话，说：“医生没有明确告诉我们，所以你也不能这么快离开。”

封羡轻轻一笑，你们不说就不说，反正她也已经知道了。“那我大明年，真的可以参加高考吗？”

听到这句话后，陈妤英再也在这待不动了，以想上厕所为由，躲进了卫生间。

冯书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的每一句话都踩在陈妤英的泪点上，好像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一样，逼着他们亲口告诉她。

冯书达和蔼地说：“放心，一定能的。”

封羡假装放心地点点头，然后说：“我饿了，叔叔，你可以给我找点东西吃吗？”她声音一如既往地软，好像冯书达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冯书达点头应和，“确实快到饭点了。那叔叔去给你买点吃的送过来。”封羡浅笑着说感谢的话，冯书达随即走出病房。

平复了情绪之后的陈妤英从卫生间里出来，慈母般的面容上多了许多憔悴，封羡说：“维维应该要放学了吧？他放学之后回到家，没看到你了，应该会孤单吧。妈，先回去给维维做顿饭吧。”

陈妤英不放心道：“可是你自己在这怎么办？”

封羡故作轻松道：“叔叔去帮我买饭，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妤英听了之后也觉得要回家，毕竟自己有两个孩子，总要都顾及一下，“那给他做完饭，我再去给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

封羡说：“我房间里进门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蓝色的丝绒方盒，你可以顺便帮我拿过来吗？”

陈妤英不知道她要那个东西干什么，但是只要是她想要的，自己都会拿过来，“好。”走之前，陈妤英帮封羡把床摇起来，让她不用老躺着。

这个病房里彻底不剩下什么人了，她来的时候，连旁边的病床都是空的。封闭的空间，孤独的身影，好像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封羡微微侧身，看向左边的窗。也许是她在的这个楼层比较高，她看不到一棵绿色的树，远远眺望，也没有一点绿色，外面是太阳退去后灰蒙蒙的天，是要下雨的前兆。

她想起前几天她去看望文嘉馨的时候，那时文嘉馨和她现在一样，什么事情也不干，就是在看窗外的风景。明明窗外并没有多美，她却看得特别入迷。她那时不懂，文嘉馨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处于高处，俯瞰这个城市，能把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那不是电影，却比电影更精彩。她没有眼镜，看得模糊，但也品味出了人性。

封羡在江至洵不在的这几个星期，奋力挣扎了。她头一次明白，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认真争取就可以得到的。她奋力争取到的尊严，其实是最不值钱的。

接下来她会休学，在母亲和继父隐瞒中治疗白血病。

可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上天是不是给她解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