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周围一口干净的空气都没有了。灰白色的云雾，她无论怎么拨也拨不开。她不敢靠近太阳，现在更不敢靠近人心，因为甜蜜的话，没有几句是出自真心的。

封羡擦干了眼泪，混混沌沌地走下楼梯，却在拐角处看见了江至洵，他本来是上楼找她，问她要不要一起逛逛操场。可是走到三班教室却看不见她。他刚要离开，就看见了她。

江至洵展齿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款语温言道：“我刚才来找你。”

然而，封羡不似往常那样对他笑脸相迎。他的笑容明明那么纯粹，充满了温情，可就是让她不寒而栗。封羡吓得接连后退，后脚跟踩到一节楼梯，就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江至洵下意识上前，伸手要扶她。封羡赶紧抓住楼梯的扶手，这才幸免于难，在抓住了扶手之后，她又躲开江至洵的手。

江至洵诧愕，他收回空空的手，然后尴尬一笑，反省想道：男女授受不亲，他伸手的确有些唐突，她躲开也理所当然。又道：“你怎么从天台上下来？”

封羡凝瞩不转地看着江至洵，其实她不应该怀疑他的吧？不能因为文嘉馨的一番说辞就觉得他是个骗子。可是文嘉馨连她和冯家的事情都说对了，更何况是在她和江至洵的这件事上。

但不管真与否，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她无法直面江至洵。

封羡轻声道：“没什么，今天我不去操场了。你吃饭的时候也不用等我了，我中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江至洵恍然若失，封羡低着脑袋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再给他一句话。江至洵愣在原地，总感觉她变得怪怪的。

谁知道封羡前脚刚走，文嘉馨的声音就从他的头顶响起，“江至洵。”他抬头往上看，正是那个疯婆子。

文嘉馨走到他面前，笑着说：“这次见到我，你居然没有躲。”

江至洵冷着脸，问道：“你刚才也在天台？”

文嘉馨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立马换了个不满的表情，像是抓到了男朋友劈腿别人，“我在不在天台又怎样？你这么想知道，想在我这打听到什么？”

江至洵就知道这女人不老实。

这时，李幼安出来上厕所，正好看见文嘉馨和江至洵面面相觑，二人一冷一柔，颜值就是神仙的存在，李幼安觉得，那个封羡根本就不能和嘉馨比，明明这两人就是绝配嘛。

李幼安跑过来凑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嘉馨，你们在这干什么？”

文嘉馨一双下垂的狗狗眼转头看向李幼安，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就是林黛玉转世。

李幼安哑然，感觉文嘉馨下一秒就会落泪，“你怎么了？”

文嘉馨摇摇头，一垂眼便是黯然神伤，凄凄惨惨的样子，江至洵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后，扭头就走了。

李幼安立刻上前，走到文嘉馨面前，关切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啊？难道是刚才江至洵欺负你了？”

“没有，”文嘉馨道：“是我妈的事情。”

“阿姨怎么了？”

文嘉馨聊到这件事，眼睛一下子红了，她抬头张望四周，来来往往太多人，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李幼安就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天台的楼梯那里？”

文嘉馨点头答应，谁知道今天天台居然开门了，于是她们就干脆去了天台上面。天台里没有第三个人，文嘉馨这才肯说：“幼安，我觉得我妈病了。”

李幼安开始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当文嘉馨把前几晚她回家后，张崇春性情转变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出来后，李幼安方才清楚了。

说着说着，文嘉馨忍不住哭了出来，李幼安这时化身成一个暖心的男人，极力安慰着身边的人，还用自己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并且对她的话没有丝毫质疑。

李幼安温柔敦厚道：“没事的，阿姨会好起来的，你也要振作一点。”

……

回到教室后的封羡仍然看见一班人的成群低语，丝毫没有掩饰他们说话时看她的眼神。其实他们当中是有不少人不爽她的，一方面就是她和文嘉馨那些恩怨，虽然有人质疑文嘉馨，但更多的矛头指向的是她，更何况当初文嘉馨说她对不起文父的时候，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声，这样更加让别人觉得她罪不可恕。另一方面就是关于江至洵，江至洵前一个追的人还是冯淳熙，现在却和她走在一起，不免有人说她配不上江至洵，或者说是江至洵品味掉价。

结合种种因素，当别人再次看到令封羡感到不耻的东西的时候，当然会明目张胆地蔑视她，反正他们行动上也没做什么，江至洵要怪他们也怪不着。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蓦地觉得全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所以身体也不舒服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单手撑着脑袋，除了乏力之外，她又多了困意，真的一点精神也没有。还好老师没有看见她睡觉，不然又得叫她的名字了。

转眼中午，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却没有要离开座位的意思，也不知道江至洵有没有去吃饭。封羡一直看着时间，等食堂差不多关门的时候，她方才去打了饭吃。这是她这个学期，第一顿自己吃的。

下午她脑袋疼了一阵又一阵，到了吃晚饭的点却实在是没有胃口，所以她索性趴在桌上，什么也想不进，渐渐入睡。

彼时，一班的一个女生吃完午饭回来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出来后，忽看见倒数第二个厕所最底下露出了两个肉色的东西。女生疑惑地皱了皱眉，那两个东西旁边竟然还流出红色的血。

那女生害怕走过去那个厕所门前，门是锁上的，里面肯定有人，所以先敲了敲门道，“你好，同学，你还好吗？”

里面的人没有应和，那女生忐忑地弯下腰，虽然不礼貌，但自己更害怕出事。谁知弯腰低下头看见的，竟是一滩血！而那两根肉色的东西，正是两个露在外面的手指头。

那女生害怕地冲了出去，跑向二楼通知老师。

等封羡睡醒后，已经是半小时的事情了，但此时还没有上课，离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只是奇怪的是，此时的教室，已经有几乎全班的人在，众人丝毫不掩饰声音地议论纷纷，再也不像早上那样窃窃私语。不过不一样的是，别人不是在讨论她，而是在说，谁在厕所里自杀了。

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听说了这样的噩耗，实在令人震惊。封羡正想好好听清是谁做这样的傻事的时候，李幼安便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走到她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不仅是封羡，就连旁边的所有人都吃惊了。别的不说，就说江至洵现在这么维护她，李幼安竟敢扇她巴掌，真是胆大包天啊。

封羡的脸上火辣辣的，她怔怔地不知所措，为什么要打她？待她把脸转回来，便看见李幼安满是泪痕的脸，眼睛里全是泪花，都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了，眼睛也肿肿的。

她捂着被扇的那半张脸，不知是不是这一巴掌牵连到了别的神经，让她的脑袋也痛得昏沉。

李幼安哭着道：“你个扫把星，你个害人精！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爸害死了嘉馨的爸爸，嘉馨的妈妈也不会出现精神问题，嘉馨也不会变得郁郁寡欢，甚至还自杀了！”

封羡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文嘉馨她……自杀了？”

“对，你现在满意了吧？你现在开心了吧？”李幼安大放厥词道：“你不仅是个害人精，你还是一个大绿茶。刚开始的时候，你明知道嘉馨喜欢江至洵，可你偏要和江至洵走得那么近，你嫉妒她的一切，想方设法地让嘉馨不好过。”

李幼安冷哼道：“不过也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和江至洵在一起之后，你一定很开心吧？被江至洵当做冯淳熙的替身也很开心吧？”

说到这里，全部人都大吃一惊，李幼安和文嘉馨关系好的是别人都知道的，闺蜜出事，自己为闺蜜出头也正常，但现在情况是，骂完封羡后，居然还上升到了论坛帖子上的事。谁看了不说是一场好戏？

封羡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她是冯淳熙的替身。虽然江至洵把她当替身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但冯家的事是真的。别人可以说她身上任何的缺点，独独不能说这个。

依据李幼安所说，文嘉馨自杀的根本原因就是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所以对于文嘉馨的自杀，她可以为此感到抱歉，但她绝对不能容忍别人继续说她是替身。

封羡也站起身，大声道：“你闭嘴！”

李幼安从前只觉得小瞧了她，以前当自己说到文嘉馨父亲的死的时候，她都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可今个居然敢起身顶撞了，所以她之前看起来的愧疚都是假的吗？

李幼安非但没有停，还继续说：“怎么，恼羞成怒了？我有说错吗？你可以被人收养，不就是因为你和冯淳熙那个巧合的出生吗？别说收养你的那个男人把你当成冯淳熙，指不定连你的亲妈也是！毕竟冯淳熙那么优秀，处处都比你强。”

“上学期因为有江至洵保护你，你才不会被人继续欺负。可是哪有人平白无故就会对一个人好啊？难道只是单纯地帮他捡一张校卡这么简单吗？”李幼安想起一开始江至洵主动来三班找封羡，封羡说他是来还她校卡的事。但那件事，是封羡随口撒的谎。

又说：“如果单纯只是因为一张校卡的恩情，那么他反过来帮你捡校卡，足球场上因为你而发火，还带你去校医室，那就足够了吧？为什么之后还要替你在饭堂里出气？你以为别人心思单纯，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说不定他就是想在你身上找某个人的影子而已！”

封羡此时已经怒形于色，她一掌拍在书桌上，道：“够了！李幼安，你不就是想为文嘉馨出气吗？你要是觉得扇一巴掌不够的话，你大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捉弄我。但是闭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