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沉默着没有说话。

群魔乱舞的房间中两人都沉默着，直到墙上的秒针哒哒走了几个轮回，001才说到：“从一开始，你发现弹幕中可以看见其他玩家情况的时候，你就从没想过去借鉴别人的例子，甚至为了避免弹幕中的零散信息干扰你的思考直接关闭了弹幕，努力将自己这边做成标准答案供别人参考。在察觉到副本死路的时候，你踹李洋是在愤怒李洋是你计划中的意外，他的出现蛊惑了很多安心抄你答案的玩家在他们的引路人的劝说下自作聪明地选择所谓的normal end线以求快速通关。这让你不得不想办法将证据链做得更加完整清晰，让其他玩家选择相信你的推测，把normal end线是死路的结论变得更加具有说服力。可惜你清楚的知道，无论你再怎么努力的去证明，被挑起了猜忌的人心，都不会对你抱有最初的信任了。”

001向前走了一步：“你现在要彻底杀死李洋，是因为你意识到有了你这个例子在前，他能想出更多、更坑人的布局，通关的关键线索不能直接销毁，但是可以在上面叠加尽可能多的误导信息，哪怕是你二刷这个副本，大概都要从头开始捋李洋将东西放哪了。甚至更过分一些，他会丧心病狂的拖更多无辜的NPC入局成为障眼法，层层叠加的迷雾迟早会吞没真相，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只剩死路一条。”

江颂没有否认，他笑了笑：“所以，有办法吗？引路人。”

001没有回答他的话，问到：“为什么？”

江颂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001是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江颂难得的静默了一瞬，他心中闪过一句有些刺耳的脏话，但是他面上还是温柔的说到：“对你们而言，这或许就是一个消遣的游戏。但是对我们这些人类来说，这是生死一线的险境。现在我既然有能力和条件可以救人，为什么不做呢？”

001不置可否，他似乎懒得解释一些误会，更没有随意刨白自己内心的爱好，闻言只是有些感慨的说到：“对于环境超出承受能力的人来说，选择自己可选范围内能被自己掌控的选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001的感慨没有任何劝解的意思，他所处的语言环境养成了他直言的习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在江颂听来有些委婉的讽刺和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问清楚原因只是想评估有没有改变江颂想法的可能性，毕竟他们先前的合作是很愉快的，现在江颂的坚持无疑会大大增加他们合作的成本。

江颂从中听出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微妙意味来，但是此刻的他是没有心情去好奇001的往事，他只想通过谈判将事件引导向自己所期待的方向，颇有些不走心的冷漠意味在里面。

半晌，江颂看上去是有认真思考对方这句话的样子，摆出来的合作态度十足诚恳：“拥有选择权无疑是幸福的，我现在不也拥有拯救未来不定数人命的选择权吗？”

001见江颂心意已决，没有浪费时间继续讨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将话题引回了实处：“方法有两个。第一个方法可以在技术和理论层面永绝后患，但是我那位能妥善处理的朋友目前不在这个副本。如果我尽力做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不保证百分百的成功。”

江颂挑了挑眉，显然对“永绝后患”四个字十分心动：“具体难点在哪？”

001摊手：“当初进游戏的时间紧，我没看完游戏项目的基础理论。简单来说，构建游戏副本的技术有A和B，解决A、B的方法是不一样且有部分是相反的。如果用解决B的方法解决A，那么副本会被很大程度的破坏却不是被销毁，在副本进入后台程序的时候就能自主修复。况且不排除开发人员突发奇想，用了AB结合的新技术C……”

江颂有些遗憾的放弃了方法一，毕竟这种赌狗玩法太容易翻车了。

001接着说到：“方法二操作简单，缺点是费钱。李洋的身体状态和发生的既定事实会被副本强制刷新修正，但是他的精神却卡了bug没被刷新。商城中有个商品叫做‘静海流深’，可以把人的精神困在深海之中的方寸之地后强制其陷入沉睡，使用时间一分钟，中间冷却半小时，中招后用商城中的‘失眠者的口服液’可以解除其效果。另一个商品是‘健忘者的备忘录’，被动道具，在备忘录上写下的合理且在备忘录能力范围之内的指令，该指令在进入副本后自动生效。这两个商品都不是消耗品，购买30个‘静海流深’，再利用‘健忘者的备忘录’的被动在每次副本刷新后每间隔一分钟对李洋使用‘静海流深’。李洋是游戏NPC，没有办法购买解药，会一直陷入沉睡。如此一来，李洋不能误导玩家，副本难度也会回归正常。”

江颂觉得这个折中的方案可行，他的初衷是不要让死亡率高的橙色副本流入玩家的签筒，现在通过强制沉睡李洋的方式将游戏难度恢复正常，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被游戏选中的人类不得不面对危险的游戏副本，但至少也该拥有规则范围内的一线生机。

江颂有个疑问：“除了我们之外，其他玩家也在进行橙色副本，他们那里的李洋也会受到我们这边的影响吗？”

001解释到：“游戏系统默认相同副本中第一个通关的副本会是下次游戏开始的子副本。简单来说，为了保证整个系统运行流畅高效，在游戏副本库中，只保留每种副本一份。以五人抽中同个副本为例，当该副本被抽中时，存储在游戏库中的唯一一份副本a会被复制成a1、a2、a3、a4、a5分发给五个不同的玩家。当出现第一个通关的a1副本时，系统就会自动刷新a1副本，并将a1副本收入数据库，对剩下的副本发送游戏结束后即刻销毁的指令。”

江颂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等等，你这么一说，后台运营游戏的人不就知道了吗？他们增加一个补丁截胡，我们全部白干。”

001安抚到：“不会。”

001一边站起身拿上解咒的书本一边说到：“边走边解释吧，虽然他们打补丁的速度不快，但我们确实需要争分夺秒了。”

两人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鬼哭狼嚎，追逐撕咬的场景，001收集到的恐惧值已经突破了获得一级技能的白线，多出来的恐惧值化成的池水沿着水池的边缘流了出去，似乎是多余的不被计数的无用功。

两人的离开并没有引起鬼物们的注意，漆黑的夜间荡起凉丝丝的风，汽车发动的轰鸣声惊动了蜷缩在角落中的流浪猫。

狸花猫竖起了身体，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江颂所在的方向。江颂也注意到了狸花猫，他拉着安全带的手一滞，低低说了一声“稍等”后推开了车门，动作熟练的抓住了那只有些瘦弱的狸花猫。

江颂的外套成了裹猫的毛巾，猫咪紧张的冲江颂发出威胁的低吼，江颂将猫咪抱着一下下耐心的抚摸，顺便和001聊起了正事。

001先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认为我们现在所处的副本是你认知中的现实还是虚拟空间？”

江颂没有立刻回答，如果说是现实，那么游戏和副本所需的场地过于巨大了，消耗的能源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况且001先前解释的副本存储的原理听起来明显是属于虚拟世界的范畴。

如果是虚拟，那么他灵活无延迟的动作，细腻真实的五感，以及他口袋中从现实世界带来的纸条未免太不合理了。平心而论，在感觉上游戏中和现实中的感觉是无甚差别的。

江颂怀里的猫被他摸困了，他也没想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只好答到：“我不知道。”

001看了一眼导航，在他们要去的路上恰好有一家宠物医院。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在江颂怀中被裹成粽子的猫，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尽量简单的给江颂解释到：“这是一个现实和虚拟融合交互的世界，至于构成的技术原理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如果要打补丁，就得打一个虚拟补丁和现实补丁。换成你熟悉的概念，假设这是一个位于二维和三维交界处的世界，bug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块漏洞，补丁就是填上这块漏洞的材料。一个契合的补丁需要在二维上打一个平面，在三维上打一个立体方块。这个工程量十分浩大，不是随意敲几行代码就能解决的。”

001平淡冷静的声音有种莫名其妙令人信服的可靠意味，江颂哪怕听得很认真，活跃的思维也能劈叉出一缕来开个小差，客观公正的评价一番这声音。

001继续说到：“补丁分两步，第一步从数据库中删除我们完成的副本，第二步拦截其他副本的销毁指令。相当于要挖去原本运行良好的地方形成漏洞，然后重新塑造一块东西堵上去，在这一挖一补的过程中还要保证整个游戏运行不受影响，这就给我们留下了可操作的空间和时间。”

江颂听完后若有所思，问到：“那不能忽悠着系统把这副本给彻底删了吗？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001心想江颂果然对永绝后患还没死心，耐心地解释到：“这个过程涉及到游戏的核心设计原理，我在这方面并不精通，弄不好就是徒劳无功。”

江颂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多少遗憾的神色，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外面绚烂闪烁的灯光吸引了江颂的视线，他不由扭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却意外的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宠物医院的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