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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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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演结束后,我随剧组回到了彼得堡。经过了长时间“流浪颠簸”的演出,平淡的日常生活显得极为可贵。我每日在家喝喝茶,看看书,或者去谢尔盖小剧院排练,生活重复但很轻松自由。

黛西这些年的创作成果颇丰,除了《索菲亚》,我们也开始了其他作品的排演,主场当然是在谢尔盖小剧院,偶尔我们也会受邀去其他剧院演几场。某次我们收到了彼得堡歌剧院经理的邀请,我以作品已经不适合大剧院的舞台为理由拒绝了,虽然,事实上也如此,但拒绝曾经拒绝过自己的人的感受棒极了!

卡佳最终去了法国。她成了巴黎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她一个月大概会给我寄来两封信,从她写的信中可以看出,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那天生洋溢着热情的自信又回来了。她在巴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极受欢迎,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对那种无聊的社交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除了偶尔不得不去应付一下,她把大量时间都花在了艺术领域。她正在系统地学习雕塑。有次,她还给我寄来了自己的雕塑作品,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我为她的新生活感到开心,同时,我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生活和她做比较。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但总是忍不住这么做。我不喜欢在她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时候,自己像一条水平线一样平。我开始期待生活和事业中能出现新的突破。

某天,谢尔盖带来消息说,马场管理员的儿子找到了,但那人坚持说自己不认识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耶夫娜。我问谢尔盖要了地址,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

这位名叫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的中年男人现在是位地道的农民。我是在彼得堡郊外的希普诺村见到他的。我到他家时,他并不在家,他家里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大孩子已经十几岁了,最小的还在吃奶。我环视了一圈这间不大的木屋,里面只有简单的木制家具和简陋的炉子,屋外有一些农具和家禽的圈舍。女人惊恐地看着我这个突然侵入的客人,防备地问我找谁。我犹豫了一下,以找错门为理由离开了。

谢尔盖的车夫带我来到了田地里面,在那里我见到了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本人。他穿着粗布料制成的上衣和短裤,蓄着短胡子,皮肤被晒得黝黑。他弯着腰拿着农具站在田地里,和其他农民并无多大差别。但即便如此,仍能在眉眼之间窥见他年轻时清秀的模样。

“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我上前问道。

他直起腰,木然地看着我,“小姐,您找我?”

“对,我找您。”

“哦,”他依旧是一副木然的样子,“有事吗?”

“我是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耶夫娜的养女。”

他听到这个名字后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弯下腰继续自己手里的农活。

过了一会儿,见我仍愣在原地,他缓缓说道:“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个农民,不认识你们所说的那位贵族夫人。”

“‘我们将在哪里见面,我将在哪里找到你,我将如何认出你,那时你会认出我吗?我的整个灵魂都装满了你。’您还记得这些话吗?”我问。

他手里的农具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但依旧没有抬头。

我继续说道:“您写给她的那封信,她一直留着没舍得丢掉,以至于后来被她的丈夫当做了把柄。我一直不理解她为何要留着这封信,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有您知道吧。”

“上次来的那位大人告知了我她的情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厉害人物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何况,我有妻子,有孩子。您说的那些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我就是因为没有办法了才迫不得已来找您,请您理解。医生说她有可能会醒来,也有可能醒不过来,这要看运气和她自己的意志。我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想要醒来的意志。这世界亏欠她的太多了,或许,她真的不想再醒来了。”

他又沉默了。

“我也不认为您同她年轻时的情感是个错误,虽然我没有资格评判他人的感情,但只要彼此心里真正有过对方,哪怕只有一瞬间,都是生命赐予的礼物。就拿我自己来说,我也有深爱着,但不知道能不能永远陪伴在身边的人。可那样就要停止去爱了吗?我们一生会遇见多少人啊。真正能走近我们内心的人却少之又少,所以要格外珍惜无论是曾经爱过,还是此刻我们正在深爱的人。”

“您这样的人也有遗憾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没有人会没有遗憾。但人不能一直活在遗憾中,总要向前走。”

“我还有妻子和孩子,我不想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您不需要做什么。”我朝他靠近了一步,“您只要去同她说说话,说不定她能听到呢?”

“说不定她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呢。”他低下了头,“我是个懦夫。”

“不,不要这样说。她有一颗真正善良、仁慈的心。请相信我,她没有恨您,相反,她很理解您曾经的处境。不瞒您说,我曾是一个孤儿,后来寄养在她那里。她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孩子都倾尽所爱,又怎么会去恨一个曾经深爱的人呢?”

“她是这样的。她拥有一颗最高贵、纯粹的心。您知道吗?在我回到普希诺村之前,也服侍过不少贵族老爷、夫人,有的人就像披着华袍的老鼠。而她才是真正的贵族。她身上有俄国女人最优秀的品质。可我算什么呢?我连给她拉车都不配。小姐,我没有脸见她啊。”

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突然间情绪有些激动。即使过了那么久,即使他现在有妻有子,过着全新的生活,他在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耶夫娜面前仍然难掩自卑与愧疚。

我看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无措地磨搓着农具的把柄,一时竟很同情他。其实他也是一个极善良的人,否则愧疚的情绪不会延续这么久。

看着他的手,我不禁回忆起了多年前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耶夫娜曾给我讲述的自己少女时代的往事。那时,孤独的阿列克桑德拉最好的朋友竟是家里的老仆人格里高利,格里高利总是用粗糙的大手把她抱上马,带她去后山玩。地位最低等的农奴和地位高贵的小姐成为了好朋友。人的磁场是很奇特的东西。气质纯净、善良的人才能真正的相互吸引。

我不忍心再继续劝说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了,他看上去很无助,我在内心深处突然对他生出了敬意。我朝他笑了笑,“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对不住,今天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作声。我上了马车,心里五味杂陈。阿列克谢·费奥多尔耶维奇和普希诺村的风景在身后渐渐远去,我或许还会见到他,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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