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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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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公诉人的演说。这位年近四十、身材瘦小的检察官以正直而闻名。但正因为过于正直,有时不会察言观色,以至于在官场上混得不开。整个庭审过程中都公诉人保持着异常严肃的神态。当他终于开口讲话时,群众都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张瘦削凌厉的脸庞,仿佛一尊愤怒但不外显的雕像终于开口说了话。群众们暂时忘记了当庭正审理的是一件对么恶劣可怕的案件,悄声讨论起公诉人以往流传在外的八卦。

公诉人演说过程中理智、诚恳。他虽保留着局外人的立场,但这位不曾和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有过任何交集的检察官言语中仍难掩对受害者的同情以及对其遭遇不幸的愤怒。

公诉人演说完毕,辩护人以一贯的自信开始了自己的演说。与公诉人不同的是,辩护人的演说更富有激情,仿佛他不是站在法庭之上,面对的不是审判长和陪审团,而是处于万人集会之中发表某种极其深刻的言论一样。对于案子他采取了避重就轻的策略,他的话术很高明,巧妙地把大众的视线从一桩可怕的谋杀案件转移到一段四角恋情上,而被告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某种可恨又无辜的角色。

其次,他开始对当今社会上存在的婚姻自由问题、婚姻制度的疏漏大谈特谈。群众们一开始抱着看戏的心态,但听着听着注意力便不自觉地被辩护人严密的诡辩吸引了过去,以至于在某些高潮时刻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当辩护人最终结束自己高亢的发言时,群众们甚至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辩护人满怀深情地鞠了一躬,坐了下来。而一直憎恨地盯着辩护人的公诉人此刻又重新站了起来,他只简短地说了几句话。首先,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辩护人的演说离题太远,是在故意模糊重点、混淆视听。其次,他再次强调这是一桩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不是民间风流故事。

辩护人再次登上讲台,以某种不屑的姿态提醒公诉人,在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危言耸听。

正当公诉人急着再次站起来反驳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我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位一身黑衣的太太,头上戴着黑色的头纱。她的身形已经有些佝偻了,可见已经上了年纪。这位太太缓缓地摘下头纱,我这才清楚地看清她的面容。是公爵夫人!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我是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尼古拉耶夫娜的母亲。请原谅我的冒昧闯入,我作为证人想要发表证词。”

公爵夫人介绍自己时只提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份。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她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情绪。

现场所有人,包括审判长,对于这样一位突然到来的证人都感到极其意外。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和他的辩护人显然也处于惊讶与茫然之中。

审判长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允许公爵夫人上前陈述证词。

“阿列克桑德拉是我和第一任丈夫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个包税商,我和他结婚后聚少离多,他总是在外出差,我们的婚姻生活一直平淡如水。后来,他出轨了。在和情人私奔的路上,因为遇到海难而丧生,留下了我和阿列克桑德拉。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孩子难免会引起周围人的非议,尤其是深处我父母所在的那种大家庭。不过,我很幸运,很快就遇到了X公爵。我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美好的男人,我疯快地爱上了他。当时有很多年轻美丽的贵族小姐追求他,但他最终却选择了我。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因为他太过善良所以出于同情选择了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我带着自卑与怀疑嫁给了他。我把第一段婚姻带来的孩子视为累赘。我很少关心阿列克桑德拉,总是把她留给仆人照顾。在少女时代,她就是一个孤独忧郁的孩子。她一个人看书、画画,一个人上法语课和钢琴课。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好,但我从来没有夸奖过她。我几乎不带她参加社交活动,我怕那些贵族太太们讨论起她,或者说,我的过去。很奇怪吧。明明是我第一任丈夫做了错事,是他对不起我们的婚姻,但我却承受着莫名的痛苦与羞耻。

后来,我怀孕了,我有了卡佳。再后来,我有了阿廖沙。我把这两个孩子视为我的救赎,我的希望。我把全部的精力与关心都给了他们。卡佳是位公主,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她和公爵一模一样,正直、善良。卡佳很喜欢这位姐姐,这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有段时间,在卡佳的影响下我和阿列克桑德拉的关系竟缓和了一些。我注意到阿列克桑德拉很喜欢骑马,没事总往马场跑,于是我送给了她一套骑马装。但是后来我听带她的仆人说,她和马场管理员的小儿子伊万走的很近。有一次,阿列克桑德拉去骑马,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和公爵大晚上带着仆人去找,最后在马场后面树林的小木屋里找到了阿列克桑德拉和伊万。推开门的时候,阿列克桑德拉靠在伊万身上,她的腿因为骑马受伤了。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儿,骂了她不知羞耻,然后愤怒地离开了。后来,还是公爵把她带回去的。从那之后,我和阿列克桑德拉的关系又陷入了僵局。我不愿意再理她,认为她是我的耻辱。

两年后,她长大了。她出落的很漂亮。她所经历的一切并没有让她变坏,她依旧善良、富有同情心。但和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同,她不自信,性格怯懦、软弱。我并不指望她能找到多么出色的婚配对象,能给她的嫁妆也有限。但公爵对阿列克桑德拉的婚事很却上心。在多番比较之后,他为阿列克桑德拉选了一位富裕且有一定官阶的人。很遗憾,就是现在站在被告席上那位。我虽然表面上对阿列克桑德拉感到失望,但她有了不错的归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我没有想到,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阿列克桑德拉婚后就很少和我们联系了。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不过,我想没消息或许是好消息。直到我听到那件令人震惊的丑闻,我才明白她婚姻的真相。

是的,她又和伊万见面了,而且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的丈夫那时候站了出来,我们都感激他挽救了阿列克桑德拉的名誉以及家族的名誉。我,作为她的母亲,带头指责她,甚至唾弃她。

我花了很久才理解阿列克桑德拉当时的处境。其实,我并不用花那么久去理解她,因为我自己也曾经历过不幸的婚姻。但人一旦过上了好日子,就容易忘记曾经的不幸,甚至会反感处于同样不幸处境中的人。人啊,就是那么贱!

阿列克桑德拉从一开始就不爱自己的丈夫,对方也是一样。正如她后来在给我的信上写的那样,她进入婚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走进了一座坟墓。她怀念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她再次投入了她的怀抱。

我并不是要替她的行为辩解,但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当年经历的事实。

经历了所谓的“丑闻”之后,阿列克桑德拉遭到了所有人的抛弃,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从那之后,她变了。她不再抱怨自己的婚姻,她对自己的丈夫言听计从。而她的丈夫,在经历那件事之后仿佛永远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在她偶尔写给我的信中,我能感受到她丈夫对她的压抑、控制和无形的折磨。她问我,“妈妈,婚姻就是这样的,对吗?我不应该反抗,对吗?”是啊,她还能问谁呢?即便我对她态度冷淡,即便我努力和她拉远关系,她还是在最艰难的时刻给我写信,她当时应该很无助吧?

可我总是以沉默回应她。

后来,她的忍耐并没有换来丈夫的怜爱,反而让对方变本加厉,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至于是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指使他的情妇下毒还是他的情妇撺掇他谋杀妻子,重要吗?他是什么样的人已经很清楚了!他在法庭之上谎话连篇!还有他旁边那个卑鄙的辩护人,只认钱不要廉耻的东西!”

公爵夫人在叙述的过程中调理清晰,精神状态并不像我之前见到她那般神经质,只是说到最后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对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和辩护人破口大骂。

全场陷入了沉寂。片刻之后,审判长问道:“请问您为什么到今天——此时此刻才把这些话说出来呢?”

“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这些年对阿列克桑德拉所做的事。我试图麻痹自己,我告诉自己,那是她的命运,没有其他办法!因为我自私,懦弱!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母亲!我本来今天也不打算来的。是公爵,是受他的影响我今天才会出现在此。他太好了。他……”公爵夫人突然难忍泪水,“他因为这件事气得吐了血,旧病复发。阿列克桑德拉不是他的孩子,他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上心。他很自责,说阿列克桑德拉的命运是他造成的,因为她的婚事最初是他提议的。”

“请证人注意情绪。”审判长语气也缓和了些,低声提醒道,“您可有什么证据要提交?”

“有。”公爵夫人把一个小包袱交给法警,“这里面是阿列克桑德拉这些年给我寄的信,全在这了。”

法警接过公爵夫人的包裹,从中取出一沓信交给了审判长。审判长开始审查证物。

公爵夫人还在低声喋喋不休,“我的大女儿一辈子都在受苦!而她受苦的根源就是我!没错!是我!是我害她的人生一片昏暗……”

“被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审判长问。

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脸色冷峻了下来,没有说话。辩护人科兹洛夫也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公爵夫人却突然两眼放光,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朝被告席扑去,嘴里喊着,“刽子手!你会下地狱的!”

公爵夫人这一举动使本就戏剧化的庭审现场气氛更加紧张。审判长命令法警先把公爵夫人带下去,然后宣布休庭。陪审员们离座起身,准备退场商量。

群众们惊心动魄地听了大半天,终于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大名鼎鼎的辩护律师这下没办法喽。”

“该死!整天昧着良心做事!”

“看来这些贵族小姐、夫人日子也不好过。”

“现今谁的日子好过?”

“被告这下逃不掉了。”

“恐怕得去矿上服十几年役吧。”

“他妻子不是还活着吗?听说还没醒来。可能会从轻发落。”

……

陪审员们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庭上。公众重新坐定,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审判结果。

审判长在万众瞩目中用洪亮的声音宣布,被告人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奇·尼古拉耶夫蓄意谋杀妻子的罪行成立,法庭将根据被告的犯罪性质、个人情况等因素对被告进行刑罚裁量。宣判被推迟到一周后。彼得·阿列克桑德罗维奇被押了下去。他的面孔又变得模糊不清,像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一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民众在一片混乱声中逐渐离去。有人对此结果拍手叫好,也有人为被告因如此过失葬送了人生感到可惜,当然,大多数人是看热闹后的疲惫,他们可能一出法庭就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走出大厅后我长出了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我努力寻找公爵夫人的身影。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我一下。一回头,一双陌生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我。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士——她头戴圆顶窄檐帽,身穿一件夹克上衣,一条黑色阔腿裤,显示出流畅的腿部线条,裤脚在脚踝处收紧。

“做得好!”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您是谁?”我疑惑地问。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的嘴角神秘地上扬了一下,“安娜小姐。”

说完,她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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