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是你的?”江莽打量着房间,随口问了句。
许湮走到窗户边,伸手轻轻一推,让屋子看起来更通透些。
他侧过脸,应了声:“嗯。”
屋内静了片刻,江莽没沉住气,小心翼翼的又问:“门口那两女的说你害死那小孩,真的啊?”
遗照里的男孩,最多也就十五岁,真要是许湮干的,他怎么还没被法律制裁?
许湮侧身而立,他眉目疏淡,身形颀长却并不羸弱。太阳逆着光把他的发丝染成金色,却改变不了那与生俱来的冰冷和淡漠,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是风姿卓越。
江莽往前凑了凑,三观跟着五官跑,“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
“呵……”许湮难得笑出了声,“你就是因为天真,才被扫地出门的吧。”
江莽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像是一只气炸的河豚。
“本少是来体验生活的,谁告诉你我……我……”
“你什么?”许湮移步上前,眸光变幻莫测。
他慢慢俯下身,嘴角噙着笑意,在江莽略带惊讶的眼神中,几近狂妄的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
江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许湮说话时,他颈部、手腕上的红绳,像是流淌着一道诡异的光。是束缚,或者诅咒,把许湮的灵魂生生扯入凡尘。
两人目光对峙,仿佛都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什么。
就连许湮手里的龟壳,也浮现出丝丝暗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莽率先错开视线,玩笑般开口:“这么厉害,那你告诉我下一期双色球是什么?”
许湮摸着龟壳的手一僵,表情实在精彩,看来他低估了对方的脸皮。
“才一千万,够用吗?”
江莽想了想,遗憾的摇了摇头:“杯水车薪。”
“那就好好休息。”许湮冷漠转身,撂下最后一句话。
“梦里什么都有。”
等到客房的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江莽一人。
他瘫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分钟,这才动了动筋骨,慢吞吞下了地。
左脚尖刚一用力,被八卦掌劈过的腿根开始阵阵抽痛。
“真够狠啊。”江莽咬牙低骂。
他收敛了一身纨绔之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噌。
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江莽屈着一条腿倚靠在窗边,点燃了一根烟。
亚麻质地的圆领敞开着,露出凸起的锁骨,他浅浅咬着烟蒂,周身烟雾飘渺,手里拿着刚刚打开的手机。
“嗯,已经接触过了。”略带磁性的嗓音,与之前的傲慢截然不同,他弹了弹烟灰,笑得意味深长。
“的确不好接近,不过我既然来了,肯定势在必得。”
手机里男人对江莽的信心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简单的人,也不值得我亲自出马。”
江莽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指尖随意搭在花盆上。“对了,帮我调查下白果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个周家……”
“哪个周家?”
“就是……”江莽眉头一皱,话头止住,继而道:“算了,别查了。我们如果插手太容易被发现,你好好盯着老头那边,没什么事不要联系我。”
“好的,江总。”
两人说话间,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包子还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了啊!”
江莽挂断电话,熟练关机,然后把烟头随意按在花盆里。
接着,他起身拉开房门,摆出标准的富家公子哥做派,十分坦然地摊开右手:“还有俩茶叶蛋。”
“还有豆浆呢,要不要?”吴行把一兜包子丢到他怀里,叉着腰问。
“行啊!”
江莽微微一笑,再次伸手,好像看不懂对方的阴阳怪气。
吴行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废话。
“想得倒美,你爱吃不吃!”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湮坐在前台位置的藤椅上,这会儿正姿态优雅的吃着一碗素面。
他见吴行一脸愤懑的出来,忍不住道:“你别总招他。”
“许哥,我跟你说,这帮富二代没一个好东西。别的不说,就周家和谢家那俩畜生,把……”
吴行说着说着,见许湮眉头渐渐隆起,终于闭上了嘴。
“我还不是,担心你嘛!”
吴行有些委屈,粗硬的五官挤成一团,嘟囔道:“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说罢便站在一旁,像是闹了别扭。
许湮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面,又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目光平静的看过去。
“他是变数。”
短短四个字,吴行的眼神瞬间从郁闷,变成了震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偷偷往院子里看了眼,见那里房门紧锁,这才悄悄走到许湮面前。
“怎么会是他?”
吴行几乎是用气音,艰难吐出一句话。
许湮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多说。
“好吧,我知道了。”吴行拧着眉,再看许湮时的目光,隐隐变成了担忧。“快九点了,我得去餐馆里帮忙,中午你随便吃点,晚上我再过来。”
“去吧。”许湮微微颔首。
吴行刚离开不久,店门口便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有的还架着摄像机,似乎想拍到点秘闻。
许湮没什么所谓,靠在藤椅上打盹儿,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进来。
“你好。”
许湮倏地睁眼,目光浅浅落到来人的身上。
他看起来就像个匆忙的旅客,手里还拿着一个包,神色有些疲惫,看着许湮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救星。
“请问,是许老板吗?”
许湮微微蹙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店满了,换一家吧。”
“我不是来住宿的。”男人脸色一变,急忙说道:“我是从鳌城过来的,有人跟我说您……”
“你认错人了。”许湮打断他的话,目光透着渗人的寒意。
“许老板,你是许老板对不对?”男人像是濒临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您,救救我吧!”
男人弓着背,额头磕得地面咚咚作响。
许湮攥着掌心里的龟壳,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心底泛着一丝冷笑。
从鳌山过来的,他那个师兄真会给他找事干。
这么多年了,还没死心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佝偻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满眼期盼的看着他。
“许老板。”男人咽了咽口水,仿佛要把自己的虔诚从胸口里挖出来:“只要您肯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您立长生牌,一日三次替您……”
“告诉你地址的人,都说什么了?”许湮打断男人越来越离谱的话,目光深邃。
男人眼神闪躲,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然后迅速跪行到许湮脚边。
小心翼翼说了几个字。
“他说,您能……改……命。”
嗤。
有人笑出了声。
许湮敛下神色,朝着侧门看去。
只见江莽嘴里叼着根牙签,眼神戏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笑得肩膀都抖了。
“喂,没人告诉你,要相信科学吗?”
他迈着笔直的大长腿,踱步而来,然后撑着胳膊,眼神桀骜。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改命?”江莽一脸讥诮,扭头冲许湮笑,“真要能改,他会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店?”
瞅瞅这院子都破成啥样了,他江大少来一趟,跟渡劫似的。
看着这里简陋的装修,男人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已经逼入绝境,好不容易逃到海城,他必须牢牢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许湮目光冷漠,打破了男人最后的希望。
他颤抖着胳膊,死死抱着怀里的包,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
“不,不可能……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不甘心……”
话音一落,男人忽然目露凶光,猛然从黑色皮包里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西瓜刀。
他动作很快,朝着藤椅上的许湮直直冲了过去。
江莽恰好站在旁边,又是第一个发现男人的异常。他想都没想,直接挡在许湮面前,劈手就去夺刀。
“你想干什么?”
“滚开!”男人五官狰狞,颤抖的声音近乎癫狂:“我要他的血,给我他的血!”
男人双手握刀,不管不顾的向前挥舞。好生生的桌子,瞬间被劈出好几条刻痕。眼看场面愈发混乱,江莽拿起桌子上的台历,迎着西瓜刀就冲了上去。
好在江大少这么多年的锻炼也不是花架子,几个回合下来,男人直接被逼去墙角。眼看他就要占据上风,没想到男人忽然从包里撒出一把灰,直接把江大少的钛合金狗眼弄瞎了。
“艹,你玩阴的。”
江莽几乎气炸,他刚睁开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小心。”许湮话音一落,江莽的胳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遭了,怕是见血了。
江大少横行霸道多年,终于阴沟里翻了船,脸都要绿了。他出手不再留情,动作利落又漂亮,只听见咔嚓一声,男人的手以一种诡异的弧度耸拉下来。
“啊!!!”
砍刀应声落地,男人惨白着脸,被江莽死死按在墙上。
“快,报警!”江莽瞅了一眼胳膊上的刀伤,冲许湮喊。
这特么的都什么破事儿!
一个个的疯子,不是赶着上坟,就是过来送死!
“就凭你,也敢和本少动手?”
江莽抓着男人的脖子,又往墙上狠狠撞了两下,这才出了口恶气。
“算了。”许湮站起身,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江莽难以置信,又重复了一遍:“算了?”
“嗯,别打了。”许湮淡淡道。
“我呸!”江大少啥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直接把浸着血的胳膊,递到许湮年前,怒其不争:“本少在这里冲锋陷阵,你在后面跟我说你不杀生???”
“你到底跟谁一伙的。”江莽气得不行,这黑心老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受伤是为了谁。
“跟你。”
许湮难得好脾气,竟然主动上前拉住了江莽的胳膊。
看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握在自己胳膊上,江莽忍不住腹诽。这人绝对是有毛病,他碰别人可以,别人碰他就要被按在墙上,果然双标!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他。”江莽闷声闷气道,不情不愿的松开了男人的脖子。
“咳咳咳……”男人瞬间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
“别脏了你的手。”许湮看了江莽一眼,然后慢吞吞走到男人面前,像是一个冰冷的审判者。
他垂下眸子,神色睥睨,含笑的声音近乎残忍道:“你赌博成性,背叛妻女,贪婪妄为。鳌山那个人,没有告诉你我的规矩吗?”
男人瞳孔一震,身体抖作一团。
他还想狡辩,可看着许湮的眼神,竟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我对将死之人,一向宽容。”许湮摩挲着掌心里的龟壳,笑容不达眼底。
“滚吧!”
话音一落,男人立马手忙脚乱爬了起来。他胡乱捡起地上的包,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嘶,便宜他了。”江莽气得牙痒。
“过来。”许湮扯出藤椅,示意他坐下。
江莽也不客气,敞着两条大长腿,一屁股坐了下来。
许湮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碘酒和棉花,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教训道:“功夫不到家,还要逞英雄。”
江莽一听,不乐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没错,就是救命恩人。
江莽单方面宣布,自己和黑心老板,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