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泽小时候爱看银河，这些年气候变了，天上的星星渐渐地隐去，地上的星河却亮得明目。
上海的晚上群星璀璨，路作光带，万家灯火。不像沅城九点之后大多数点就关门了，夜间的上海才醒过来，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
对面的人问：“你要喝点什么？”
李晗泽把视线从落地窗外收回来，接过菜单，最简单的果汁都是八九十起步。他现在寄人篱下，要乖一点。
“麻烦来一杯水吧。”
“好的，先生。水十八元一杯，可以续杯”，傍边的侍者不失礼貌地说，“祝您用餐愉快。”
李晗泽暗自咋舌，看着对面的顾淮南一只手一直支在太阳穴上，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体贴道：“其实不用这么客气专门在饭店吃的，我到家里点外卖也可以。”
“有一个人要见”，顾淮南又揉了揉眉心，“是我以前的经纪人，约好了今天要在这儿见面。”
哎，原来是自作多情了，怪不得一下飞机就直奔这里而来。
“你们约了几点？”
“八点。”
李晗泽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嗯……毕竟顾淮南在娱乐圈一消失就是八年，现在再回这儿有些落差也是正常的。李晗泽斟酌着说：“兴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顾淮南自己先开了一瓶红酒，喝了一口，“以前红姐很照顾我。那时候性子太冲动了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那你应该给她送些东西呀。”
顾淮南皱眉，“不用，我和她向来都不搞这一套。”
李晗泽站起来：“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既然是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当然要打好关系，顾淮南这个呆子居然愣头愣脑就过来了。李晗泽冲到楼下，南京东路向来繁华，商铺林立，小到玫瑰，大到手表珠宝，该买什么好呢？
好一番纠结，等李晗泽跑回饭店已经九点了。原来自己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个身穿红裙身材十分富态的中年女人，正用如狼似虎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顾淮南，甚至还想伸手捏他的脸。
这怎么能忍，李晗泽两三步冲过去隔开她说道：“您好，这是我的位置，您是不是坐错了。”
那女人扭过头掀着眼皮看了李晗泽一眼，问：“你是谁？”
“我是他……”
“一个小朋友，我带他见识见识娱乐圈”，顾淮南嫌弃地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李晗泽，眼神具象化为几个字：怎么这么笨？
小?朋?友？李晗泽咬牙切齿，狠狠的剜了眼顾淮南，心想他这是因为约不到经纪人，失落到要傍富婆了吗？
顾淮南波澜不惊地接了李晗泽的眼刀，示意他坐自己的旁边，向他介绍:“这位是林春红，华娱公司王牌经纪人。”
这时脑子跑短路的李晗泽才体会过来，立马谄媚地补救：“原来您就是红姐，我开始还以为您是哪家小姐。果然是气质不同，顾淮南之前常跟我提起你。”
旁边的顾淮南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脸，李晗泽暗搓搓把手上刚买地礼物递给他，在他腿上捏了一把，示意他找机会把礼物送出去。
……顾淮南没接，甚至还悄悄地坐远了点。
红姐笑道：“淮南长大了，都知道要带新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晗泽，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请红姐多教教我。”
桌子底下，李晗泽再次把礼物悄悄递过去，顾淮南还是没里会。没出息，李晗泽气得伸手过去想在顾淮南的腿上掐了一把，却被顾淮南一手钳住了。
红姐没注意到桌底的热闹，只是看着李晗泽微微点头说道：“那李晗泽你是更钟意唱跳还是影视呢？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李晗泽忙道：“啊？我没有当明星的打算哎，我只想做顾淮南的助理。”
这次轮到红姐奇怪了：“一般接触到这个圈子的人，可不会只想做助理啊，你这张脸……”
顾淮南打断道：“红姐，他还是个学生，这些事不适合他，做个助理就够了。”
虽然自己也确实没想过在娱乐圈混，可是好话在顾淮南的嘴巴里面转一圈出来，怎么就这么难听呢？李晗泽又去掐顾淮南，顾淮南伸手捉，又来？李晗泽抬手向上躲开。
刺啦一声，李晗泽用力过猛，礼品袋不但暴露在红姐的视线中，还被桌角的装饰刮开了一个大口子。
三个人面面相觑，李晗泽最先反应过来，站起来迅速扯掉袋子，取出里面的首饰盒双手递给红姐，说道：“红姐，我们顾哥说他年轻的时候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心里一直很愧疚。这次他回来，您还肯带他，我们也是很感激。他嘴笨，托我刚刚给您挑了个礼物。有事您一定要多想着点我们顾哥。”
“客气什么？多不好意思啊。”红姐一手接过小首饰盒，一手揾了揾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道：“当初我接的第一个明星就是小顾，我最有感情的也是他，那时候他都才十六岁。”
李晗泽听着心里暗暗地欣喜，忙问道：“那红姐有什么戏可以介绍一下？”
红姐收起礼物，换了一副神色，叹道：“若是你能早些年想通回来找我，那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八年的时间，娱乐圈早就天翻地覆了。”
顾淮南端起酒杯，晃动着里面的红酒，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如果说以前是演电影出名，现在就是出了名才能演电影。没有名气就意味着没有流量，这样的演员无法给电影带来收益，就跟群演没有什么差别。”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顾淮南莫名其妙，“电影的好坏难道不是由故事和演员的演技来决定吗？”
“所以说，如果你现在想回到圈子里面，对你自己来说会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红姐也喝了一口红酒，“更多的是一种被接受，被安排的生活。”
她停顿了一下，直直地望进顾淮南的眼睛里：“你真的能够忍受吗？”
“我很清楚当初你为什么要走，我也理解。但是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是很坚定的话。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顾淮南沉默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谁也看不清楚那寒潭碧水的眸子里酝酿着什么样的情绪。
李晗泽也望着他，心里忐忑到了极点，他知道顾淮南是个好人，却不清楚一次皮肉关系带来的歉意能让顾淮南为他做到那种地步。
窗外万千灯火的更远处，是广袤旷远的无尽的黑。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响在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砸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致，变成一片热闹的光斑。李晗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面。
顾淮南抬起头，微微地笑了笑，说道：“有人跟我说，因为路上的垃圾，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是不值得的。”
“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
红姐愣住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到口换了一句话说：“那我们就把目光放在现下的问题上，一个是我现在带了不少艺人，没办法单独带你。”
李晗泽连忙举手赔笑：“红姐，这不是还有我等着你栽培吗？你任安排工作，我负责这家伙的饮食起居。”
红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早看出你两的关系不一般。”
李晗泽心里一跳，立马缩成一个鹌鹑样，顾淮南转过头装模做样地喝了口酒。
“第二件事是，当初你犯的事给我们公司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也得罪了很多主顾，所以你想接戏只能靠自己。”
顾淮南皱眉，“可是现在根本就……”
红姐打断他：“只能先接综艺，积攒起了人气，才有人愿意用你。”
她打了个响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现下正好有一个综艺缺人，我可以做主把你弄进去。回头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另想办法。”
“什么综艺？”
“一个旅行类的综艺，虽然是小成本投入，但是已经拍到第二季了，人气也不低。”
“那谢谢你了，红姐，多谢你现在还愿意帮我”，顾淮南诚恳地说道。
“那是，你都叫我姐了，我还图你什么？”红姐一边笑，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捏顾淮南的脸。
李晗泽看着对面这姐一脸震惊，有那么好捏吗？
顾淮南无奈地摇头：“红姐，别拿我总当小孩子看。”
“这么多年了，姐最钟意的还是你这张脸”，红姐心满意足，“去结个账，我和晗泽加个微信。”
林春红看顾淮南走远了之后，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说道：“小子，别装了。你不满意是吧？”
她这十多年混迹娱乐圈，各式各样的人见多了，二十岁在她眼里充其量是一个毛头小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李晗泽心理当然不服，他也是有话直说：“这人家都还没开始正式上班，您就把他当块砖了，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不过是八年前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制片人，李晗泽可不信就得罪了半个娱乐圈。
红姐嗤笑了一声：“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做好助理这份工作，就不要在明星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顾淮南是我带的第一个艺人，也是他教会的我这件事情。”
她意味深长的睨了一眼李晗泽：“我只希望你能早日体会到这一点。”
李晗泽想说些什么，眼前的林春红突然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小顾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固执不通人情，你跟在他的身边多帮他打点一下。我们先还是先加微信，回头有问题在手机上再聊吧。”
李晗泽掏出手机，才发现顾淮南已经付完账站在自己的身后了。
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果然以后跟着顾淮南在上海混至少得练出八百个心眼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