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识跟着沈别意到了离公司较远的一家东北菜馆。
餐馆设施简单，胜在干净，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坐满了人。
沈别意点了两个大份地三鲜盖浇，又转头问傅君识要喝什么。
傅君识穿着一身高级定制，坐在一张小胶板凳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膝盖超过桌面，简直像蹲在街边随意大小便，毫无形象可言，沈别意差点没憋住。
“你笑什么？”傅君识问，“我要喝鲜橙。”
“好。”沈别意点好餐，去冰柜里取了两瓶鲜橙出来，坐下后，又实在觉得傅君识坐姿别扭，于是把自己的凳子给他：“老板你坐我这个凳子吧，高一点。”
傅君识看看别人，又看看自己，好像就他一个人板凳矮。
换凳子后，傅君识姿势舒服了，他左右看看，问：“你经常来这儿吃饭？”
沈别意打开鲜橙，插上吸管：“不经常，偶尔。”
傅君识接过鲜橙，没接话。
沈别意也不说话了，掏出手机看，界面还停留着与FU_的聊天内容上面。
全是一排排绿色。
刚开始能看出对方语气抱有期待。
FU_：中午准备请我吃什么？
FU_：你能不能看一眼手机。
这两条消息后，耐心就不好了。
FU_：看手机啊！！！
FU_：你给我进来。
最后没耐心了。
FU_：行，你行。
FU_：大拇指。
……
沈别意感到无奈又好笑，所以中午，他看了眼对面的人，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逗逗人。
他故意把手机举起来，问：“老板，这是你吗？”
傅君识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两秒，淡声：“拿给我看看。”
沈别意把手机给他，傅君识接过，然后面色平静地用指尖在他屏幕上操作了两下，不像在做好事。
沈别意：“你用我手机上做什么，别给自己转账。”
“我差你那两个子儿。”傅君识把手机递回去。
沈别意疑惑接过，再低头一看，眼睛不自觉睁大，他又翻了翻联系人，微信好友哪里还有“FU_”。
他不可思议问傅君识：“你怎么删我的联系人？”
傅君识扬了扬眉头，一脸淡定喝鲜橙汁，那样子好像在说“我就是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好欠打啊！
沈别意实在没忍住当面翻了个白眼。
老板将两份盖浇端上来，沈别意放下手机，抽出双筷子递给傅君识，谁知傅君识看也不看，自己从筷筒里抽出了双一次性筷子。
“…………”讲究。
沈别意懒得理他，拿起筷子不客气吃起来。
这店老板地道东北人，地三鲜盖浇是店内特色，味香色美，价廉份量也多，是一款适合打工人的午餐。
所以，也是一款不太适合老板的午餐。
沈别意见傅君识用筷子挑起一块软烂的茄子，还没送到嘴里，茄子狡猾的从筷子缝隙中溜走，傅总盯着茄子几秒，然后认命夹起一块青椒放进嘴里，那斯文的举止沈别意看着都着急。
同时也让他想起了之前带程彦吃地三鲜的经历。
程彦挑剔嫌恶的表情历历在目，仿佛摆放在桌上的不是一盘食物，而是去从街心公园找来的东西。
突然后悔。
傅君识从小到大应该没有坐在大街上吃过饭吧。他更适合坐在高档西餐厅听小提琴，品红酒，慢条斯理切着牛排的傅总；而不是坐在街边吃着十二元一份的地三鲜盖浇。
但是，地三鲜盖浇真的很好吃啊。
现在带着老板去高档西餐厅听小提琴是不可能的，贵是一方面，还妥妥浪费眼前食物。
不过……
沈别意：“老板，要不我给你换份炒菜吧。”
傅君识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奇怪道：“为什么？”
沈别意看着他一动没动的食物：“你……是不是不太习惯吃这个。”
傅君识：“你不说这个很好吃吗。”
“是很好吃啊。”沈别意点头认同，“但你这样吃失去了盖浇的灵魂，这样拌一下，让米饭都混着酱汁。”
傅君识看沈别意，又看了眼挑半天都挑不起来的茄子，搁下筷子，道：“能不能给我拿个勺子。”
“可以。”
沈别意转头让老板拿了一个勺子出来。
傅君识接过勺子三两下拌好米饭，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米饭——
……唔！
沈别意歪着头，从他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份意外惊喜，顿时大悦道：“是不是很好吃？”
傅君识嚼了两下，没说话。
一份十二元的地三鲜确实超出他的预料，茄子入口即化，土豆绵软，酱汁香浓，米饭也极入味。
咽下嘴里食物，傅君识才吝啬点评道：“还行。”
说完，又舀了一大勺。
沈别意轻笑一声，也不需要答案了，拌了拌米饭，随口道：“我以为你们都吃不惯盖浇呢。”
“你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傅君识无语，忽然顿了顿，抓住一个重点：“我们？”
沈别意动作一顿。
傅君识盯着他，问：“你嘴里的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沈别意眨眨眼，张了张嘴：“就，就是你嗯们啊。”
傅君识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你带程彦也来这儿吃过这个。”
“……”
沈别意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见他沉默，傅君识冷笑一声，开始找事了：“你们也是坐这儿吃，你也给他拿了勺子。”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什么跟什么啊，老板你说去哪儿了，人家程少爷不吃这些平民的东西，觉得脏嘴。”沈别意表情中带着些许的自我嘲弄，和不自量力的苦涩。
明明是该顺势嘲讽的。
但那一瞬间，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心疼。
傅君识看到沈别意流露出来的表情瞬间心情复杂，捏紧勺子，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冷冷吐出三个字：“他原话。”
沈别意轻描淡写笑了下：“差不多吧。”
看来当时说得话很难听。
傅君识没接话，垂眸掩盖住眼底情绪，低头舀了一满勺米饭塞嘴里。
良久，他才开口，一字一句：“是他没品味。“
沈别意愣了下，惊讶看他，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傅君识放下勺子，认真强调道：“这是事实，程彦他懂个屁，天天喝黄汤的人，你请他吃饭没觉得浪费钱吗，你是怎么想的。”
傅君识最后还越说越生气了。
旁边的顾客朝他们看来。
沈别意赶紧小声阻止道：“别说了老板，我也觉得是他没品味，你特有品位，我们吃饭吧。”
吃饭怼人确实不体面，更没什么品味。
傅君识只能暂停输出，重新拿起勺子，看着地三鲜，忽然又放下了。
“怎么了？”沈别意问。
傅君识呼口气，拿起鲜橙汁，咬住吸管，看着别处：“没心情。”
“……啊？”沈别意半张开嘴，不懂心情跟吃饭有什么关系，不应该跟饿不饿有关系吗。
“啊什么啊？谁让你在吃饭的时候提别人，弄得我都没胃口了，没胃口就不想吃了。”傅君识猛吸口鲜橙汁，将空瓶猛地怼桌上，冷冰冰说道：“结账。”
说着，起身走进去把单埋了，出来时直接就朝公司方向走，从头到尾没给沈别意眼神。
好一会儿，沈别意终于回过神，连忙塞下两口米饭，追上去。
“老板。”
傅君识大步走着，听见身后越来越近脚步声，步子不减反增，脸色也阴沉得快浸出水，走着走着，感觉身后的人没追上来了。
他脚步下意识渐渐缓慢，过了会儿，身后的人追上来了。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还抢着把账也结了。”沈别意大喘着气走近，见到老板不悦的脸色，问：“你是因为我提到程彦生气了吗。”
傅君识沉默。
看来是了，沈别意道：“傅总，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给你解释一下。”
两人站在工业园区里。
“那天我在厕所里说的那些话是气你的，”沈别意严肃道，“我没有想要和你竞争程彦，我也不打算继续追他了。”
你们之间也没有我这个情敌了。
“……你，”傅君识眼神闪了闪，“你不喜欢他了？”
沈别意脸上闪出几分落寞，但很快被他掩饰掉：“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忘记，其实也不需要忘记，总之老板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私下里去见他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有点儿不太适应，谨防有诈，傅君识绷着脸：“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是我老板啊，我不能因为男人影响我的工作。”沈别意真诚脸，“而且我发现你除了脾气暴躁，个性反复，喜怒无常之外，人挺可以的，跟着你应该能赚钱，我想要住大房子。”
“呵。”傅君识嗤一声，但表情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阴霾，“还想大房子，你随便请别人吃饭就住不了大房子，你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沈别意叹气，深有同感道：“唉，是啊，钱是真不好赚。”
傅君识看面前的人，他已经说不上心情是什么颜色了，一路起起伏伏，此刻仿佛才落了地。
“所以那天你们没吃地三鲜去吃了什么？”
沈别意想了想：“程彦选的，好像是一家日式料理。”
“什么人去吃日式。”傅君识这时还不忘槽一句，问：“你花了多少钱？”
沈别意现在想起那顿料理还肉痛：“一千三百六。”
他妈……
傅君识咬住牙，才硬生生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我都才吃十二块一份的地三鲜。
程彦什么档次，一顿就吃掉了沈别意113份地三鲜。
“给他发消息，”傅君识说得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一字一顿道：“让、他、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