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润十四岁的生日下了场大雨。

阿利西亚的六月份属于旱季，很少下雨，所以当第一滴雨落下时，不好的预感就笼罩在申润的心头。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爸爸了。

申润和爸爸不住在一起，爸爸并没有苛待他，80平米的公寓，对于一个正在上中学的孩子来说绰绰有余。

爸爸本来就很少来看他，自从那个名叫周智敏的女人意外去世，爸爸没有通过公司的升职考核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所以在看到桌子上的蛋糕时，申润的心砰砰直跳，名为喜悦的情绪被他毫无保留的展示在脸上。

爸爸接下来的话狠狠向他泼了盆冷水。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男人说。

-我不再是你爸爸了。

时至今日，申润已经记不清爸爸是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或许是解脱吧。

-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他哭着质问爸爸。

-不，不是。

穿着黑色正装衬衫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你是个优秀的孩子。

那为什么？

申润的同学们也是公司职员的孩子，有好几个人都向他哭诉过，父母因为对他们的成绩不满而大发雷霆，听说子女在学校的成绩也与职员们的绩效挂钩。

他害怕因为成绩不好被爸爸讨厌，因此拼命学习，幸运的是他天资聪颖，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为什么，还是被讨厌了？

申润红着眼问爸爸。

-如果你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生下我？

男人只是耸耸肩。

-那是公司的要求，我不得不完成。现在我辞职了，也就不需要了。

他说得很轻松，像是不再需要的布娃娃，随手就能丢弃。

申润沉默地站在桌子前，看着那个可笑的生日蛋糕，这东西象征着他来到世界上的第十四个年头。

作为束缚男人人生的枷锁。

-申润，人生属于人自己，你是如此，我也一样。

-每个人都会拥有比最初的亲人更加亲密、更加重要的家人，甚至远胜依靠那么一点血缘勉强维系的亲人，不是吗？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穿上外套。

-我走了，今后不会再见，保重。

他开门离去，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那是爸爸在申润脑海中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在那一瞬间，压抑在申润心中的情绪泄洪般爆发，他哭喊着，求爸爸不要抛弃他，爸爸是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结。

-爸爸！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泪水与尖叫没有作用，那个人走的很决绝，很快就消失在申润的视野中。

后来的记忆很混乱，他似乎将那个用来讽刺他的生日蛋糕砸翻在地，砸碎的也不止是蛋糕，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满地。

他取出藏在书柜深处的小玩意，那是这么多年以来爸爸送他的唯一的礼物，一把佩戴在手腕处的袖剑。

在收到礼物的两年时间里，他悄悄打磨着短剑的锋刃，起初是源于一个青春期少年追寻刺激的本能，此刻却像是命运完成了闭环。

就这样吧。

他想着。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了。

他唯一的亲人已经亲手斩断了二人之间的羁绊。

此刻的申润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缓缓漂浮至虚无的苍穹之中。

他将自己关进浴室，用从父亲处收到的，自己亲手打磨锋利的那把袖剑，轻轻划开自己的手腕。

意识弥留之际，他听见敲门声，门锁开启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幼小的身影打开玻璃门，跌跌撞撞闯入他破碎的生活。

-......哥......哥......

稚嫩的声音像海浪敲击礁石，生动、有力，在一声声呼唤中，申润回到了人间。

此后十四年，两人的命运紧紧系在了一起。

*

“呃......”

好难受。

申润挣扎着睁开眼睛，他似乎经历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夜晚。

先是做了一个潮湿炽热的桃色梦境，然后梦到了十四岁的生日，那个糟糕的日子。

不，其实也没那么糟糕，那天也是幸运的一天，是他和申泽命运交汇的起点。

等等。申泽。

申润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间的银白色机械手，心脏扑通一声。

什么情况？！

昏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他努力挣脱那双强壮有力的胳膊，勉强回头望了望。

“小泽？”

申润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昨天锁门了啊？

“嗯......”

申泽从背后抱着他，被叫醒后，他迷迷糊糊地用头蹭了蹭申润的后背，“哥...好困......”

申润刚想质问他为什么跑到了自己的床上时，申泽小声嘟囔了一句。

“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打雷闪电的，我好害怕。”

你说这种话对得起自己的身高吗？

申润叹了口气，无奈道，“你都多大了？还害怕打雷。”

申泽趴在他后腰处，发出几声低沉的轻笑，“害怕啊，没有哥哥陪我，我都要怕死了。”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在申润后腰处，申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些不是很好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回想起梦中过于真实的柔软触感，埋藏在头脑深处的，潮湿的欲望睁开了眼睛。

闷热又暧昧的吮吸声仿佛萦绕在耳边，他突然感觉到锁骨下方传来一阵肿胀。

砰！

申润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他挣脱申泽的怀抱，从床上站起，小跑着离开卧室，关门时没把握好力气，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浴室，脱光身上的睡衣，将淋浴开关掰向冷水的方向，打开，柔和的水幕落下，稍微抚平了申润躁动不安的心。

“申润，你真是疯了......”

善良可爱的弟弟抱着你的时候，你内心怎么能有这样肮脏的想法呢？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啊......

他叹了口气，在冷水中伸出了手。

真的很多年没做过这事了，久到洁德经常吐槽他像是呆在修道院里苦行多年的僧侣。

当时申润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申润一眼，“你看起来还像个十八岁的男大学生都是有理由的......”

唉。

申润将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心情复杂。

*

他在浴室磨蹭了很长时间。

出门时，申泽正环抱着双臂，斜靠在玄关的隔断处看着他。

“哥，你刚刚那么急去干什么？”

申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脏又狂跳了两下，他瞪了申泽一眼，“我急着上厕所，不行吗？”

申泽发出嗤嗤的笑声，“可以。”

申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准备离开时，他听见申泽漫不经心地开口。

“哥，生日快乐。”

申润心中咯噔一声，很多记忆都苏醒过来，回想了一下，六月十二号，确实是他的生日。

难怪会梦见那时候的事。

昨晚的梦里似乎也有一个人为他送上了生日祝福。申润记不清了，梦这种东西，记不清才是正常。

他走至客厅，从茶几上放着的烟盒里拿出一根万宝路，点燃。

“这么多年没过过生日，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思考着，特别的日子，是该庆祝一下。“那，要不要出去吃点好的？”

申泽摇了摇头，“哥不是不喜欢过生日吗？”

“我是不喜欢过生日，但今天又不只是我的生日，还是你和我一起开始新生活的纪念日。”

申润走上前，揉了揉申泽头顶的小卷毛，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小泽，你不是来出差的吗？工作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申泽眼神中满是困惑，“哥，今天是周末。”

他抬手指了指时钟，“而且，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

？

申润猛地咳嗽几下，顺着申泽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爷的，还真是下午四点。

该死的长青生物，是不是在助眠药剂里加了乙.醚。

他将自己睡过头的原因都推到了那支助眠药剂的头上。随后想起了自己要迟到的事实。

今天是海姆达尔每周例会的日子，申润作为组织的领导者要亲自到场。

他着急忙慌回到卧室，从衣柜的角落翻出一件黑色衬衫披在身上，悄悄打开储藏室的门，将被他遗忘的车钥匙拿在手上。

申润平时去伊甸从来都是步行，毕竟公寓距离那里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海姆达尔的总部离公寓的距离就远多了，开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我要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很快就会来，你在家里等我。”

申润单手从下到上扣着衬衫的扣子，不小心扣错了顺序，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总是会扣错纽扣的顺序。”申泽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用修长的机械手指耐心为申润扣上衬衫的纽扣。

申润看着俯在自己身前的漂亮孩子，心情莫名很好。

申泽说的没错，这样的场景不知在阿利西亚的家中上演过多少次，他因着急而失误时，申泽总会像这样不紧不慢的为他解决烦恼。

“西海岸有一家甜品做得很好吃的餐厅，我想想，焦糖奶油布丁，你应该喜欢吃吧？”

申润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轻轻贴在申泽一侧脸颊上，上下揉了两下，“乖乖在家等哥回来，带你去吃。”

申泽在他的手掌心蹭了两下，乖巧地点了点头。

临出门前，申润特意交代他，“如果无聊的话就去伊甸，洁德只是看起来凶，她很喜欢你的。”

随后他穿上西装外套，从电梯下到车库，驶向城区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