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粉雕玉琢的小少爷穿着一袭白衣,肩上搭着白狐毛领。倒真像极了一只小狐狸,站在被踢翻的雪人旁,眸中闪着狡黠的笑意。
可他又实在过于清瘦,下巴尖瘦,身体单薄,好像一推就能倒。
叔父让我和沈家打好关系,但沈濯渊心机过重,不大好下手。
我没有错过小少爷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于是我便将主意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很好骗,心思也很好猜。
他似乎很喜欢出去玩,可惜因为身体的原因,每每出去都不能待得太久。
尤其是冬天。
所以他让我帮他带花。
我本可以拒绝,可在看到他认认真真同我说话时的眼神后,那些拒绝的话语便成了淬毒的尖刃。似乎只要一说出口,就会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于是我给他带了近十一年的花。
我说不出我的感觉,但我能肯定的是,我舍不得伤害他。
我还知道他不喜欢沈濯渊,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我也强迫自己不去查。
可他对我的吸引力却越来越大。
叔父说过于善良是蠢,可在他的身上,我却好像得到了其他的答案。
他会在冬日将受伤的小动物一一带回屋,待到它们身上的痊愈后,再放它们自由。他会将好不容易攒起的银钱一一捐给灾民,天灾太严重时,他甚至会茶饭无心、夜不能寐。唯有在听到情况有所好转之后,他眉间忧愁才会渐渐散去。
他叫沈濯雪,这个名字与冬天很接近,可我却觉得他更应该像春天。
或许你知道枯木逢春吗。
他便是我的春。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和我相处时,他的眼神不会带着算计,也不会带着讨好。
而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东西。
他的脾气其实有点差,但他生气时不会砸东西,也不会打骂奴仆。
他只会轻飘飘给我来上一拳,然后气急败坏地骂我几句。
骂的翻来覆去无非只有那几句:一是滚,二是小气鬼,三是不理你了。
其实还挺可爱吧,我也还蛮喜欢的。
他很喜欢我,我知道。
我喜欢他,他却不知道。
他也不能知道。
叔父盯我盯得越来越紧,后来突然告诉我,沈家是当年杀害父母亲的凶手。
可我却不愿相信。
可事实摆在面前,即使我有所怀疑,也只能被迫接受。
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是恨他的,可他只要一同我说话,我便恨不起来了。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父母亲。
叔父见我迟迟不动手,开始频繁来找我谈话。说的大部分都是父母亲当年发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暗示,我想他应该是在逼我下手。
于是我终于下了手。
我去圆了沈濯雪的痴念,我去利用他,让他帮我杀沈濯渊。
不出所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那日大火烧得格外地旺。
我本为报仇生,可却在动手之际,生出了唯一一次私念。
脚步停了又走,走了又停。最终我遵从我的内心,将他从大火中抱了出来。
为了掩人耳目,我给他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妄想以这样的方式同他共度一生。
可意外横生。
我不知道叔父给我下了蛊,我也不知道他的病竟严重到了那般程度。
在蛊虫的影响下,我不受控制地对他发了火。
叔父早已察觉到端倪,我怕叔父对他下手,又亲自逼走了他。
亲眼看着他离开的时候,我心如刀割。
可是没办法。
他留下来,我护不住他。
我要他活着,所以我宁愿他恨我。
他的病好像只有洛忻有办法,于是我同洛忻做了交易,希望他好好照顾濯雪。
也就是那时,洛忻发现了我身上的蛊虫。
也就是那时,我查明了真相。
原来沈濯渊是前太子的血脉,原来叔父是前朝皇子。
原来我和叔父什么关系也没有,原来我只是他培养的一把杀人利器。
原来沈濯雪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每一次试药,我都在门外陪着他。洛忻告诉我,毒早已深入骨髓,要想彻底解毒,他经受的痛苦会是我现在的千百倍。
比洗濯血液还痛的痛苦,那小病秧子得受多少苦。
我头一次失了神,直到门内传来他的泣声,我再次动了私念。
我伪装成洛忻的样子,将他拥入怀中安抚。手腕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可我却在此刻觉得,没有什么比痛更好的事了。
只有痛才能让我保持清醒,只有痛才能让我更彻底地认识到:我喜欢沈濯雪。
很喜欢。
伪装的次数多了,他好像发现了异样。于是后来我又伪装成小厮,去给他送饭。
他瘦得太厉害了。
我突然莫名有些恐慌,于是我想,我得尽快做些什么。
我将他往日里爱吃的菜式一一写在单子上,学了许久,才终于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可我却突然发现,他的五感已经丧失了。
我几乎快崩溃。
好像我每次都会来迟,每次都会来晚。
可我不想和他错过。
于是我想再次和洛忻做交易,可洛忻却告诉我,他不收我的东西,也会对沈濯雪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淡淡道:“他和我弟弟很像。”
“一样地善良,赤诚。”
你瞧。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认为,善良和赤诚不是错误的。
将他那边安排好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
对于宋城来说,我早已是颗弃子。于是在发现我踪迹的那一刻,他便毫不犹豫地对我下了手。
历经一次又一次追杀,我好几次都快命丧黄泉。
可我还得回去保护沈濯雪,可我还想和我的妻共白头。
宋灼景,你得撑住啊。
你要去见沈濯雪,你要将你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一一告诉他。
你要认真地告诉他,你爱他。
模糊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我拖着我那条断腿,一步一步爬出了险境。
苍天有眼,我宋灼景天生命硬。
我活下来了。
宋城以为我死了,便没再派人来杀我。而我在苟延残喘的间隙成功结识三皇子,一步一步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最后成功助他登了位。
京中大乱终于平定,我也得了机会和濯雪解释。
我终于没有再来晚,也终于没有再同他错过。
当年枯木逢春,如今郁郁苍苍。
兜兜转转半辈子,我终于有了一个家。
我和沈濯雪,我和我的妻,共同的家。
看到我埋的伏笔了吗,能写出来一一接上真的很开心。
两个乖乖宝宝,该吃的苦都吃完了,那就请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吧。
第18章 番外一 宋灼景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