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见到沈濯渊了。

他变了许多。

我来时，他正在和宋灼景说些什么。似是察觉到我的到来，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沈濯渊转过头看向宋灼景，皱眉道：“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宋灼景低着头拿起茶杯，说：“晚了。”

我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开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沈濯渊的目光带着些怜悯，和上次阿柱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恐惧忽地涌上心头，站在我面前的明明是沈濯渊，我却看到的是阿柱的影子。

他还维持着死时的模样，被浸湿的头发紧紧贴在他的额头，正不住往下滴水。

他空洞的眼睛渐渐恢复了身材，看着我艰难地开了口：“少爷，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句话不断在我脑中回响，阿柱渐渐朝着我走来。死气在他身上蔓延，寒意穿透了我的灵魂。

阿柱说：“主子，你得活着，好好地活着。”

活着？

好好地活着是什么意思？

是我死期将至了吗。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我陡然失了力气，险些往下摔去。沈濯渊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我的外衫，我才免于一难。

宋灼景见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阿柱渐渐离我而去，我喘了两口气，才惊魂未定般回了神。沈濯渊松开手，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却又瞧见了那两三分怜悯。

究竟怜悯我什么。

我有些烦躁，神智逐渐变得有些不清醒。我恍恍惚惚听到了刺耳的声音，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沈濯渊的脸已经被我用摔碎的茶杯碎片划了一道伤口。

鲜血淌下手腕，宋灼景心头一惊，将碎片夺了过去，头一次吼了我：“沈濯雪，你别胡闹！”

胡闹？

我在胡闹么。

我看着手腕上的鲜血，双手还在微微颤抖。眼眶发了红，我抬头看向沈濯渊，哽咽道：“你把阿柱还给我。”

宋灼景和沈濯渊同时僵在了原地。

我又转头看向宋灼景，“宋灼景，你之前说过的话，不做数了吗？”

宋灼景没说话，我低着头，说：“你不该把我救出来的。”

我得帮阿柱报仇的。

可我实在是太软弱、太好骗了。宋灼景稍微低下身段施舍我一点小恩小惠，我便彻底忘了之前的那些不快与伤痛。

他同沈濯渊那么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动向。

他同我那么熟，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意什么。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得清清楚楚，知道得明明白白呢。

兴许他只是想和沈濯渊一起，捉弄我呢？

同儿时一样。

我突然有些难过，又有些疲倦。我厌倦勾心斗角，可偏偏这个世界四处遍布勾心斗角。

学不会虚与委蛇，学不会勾心斗角，便只能湮没于命运之中，于历史长河中安静地溺亡。

激不起半分水花。

宋灼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却失了听下去的耐心。

我看了一眼沈濯渊，又看了一眼宋灼景。

他们都是漂亮的聪明人。

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所以我直接开了口问：“宋灼景，你和他在合作吗？”

宋灼景沉默半晌，应了一声。我看了沈濯渊一眼，道：“可是我想杀了他。”

所以，选他还是选我。

沈濯渊嗤笑一声，“小病秧子，你觉得你能杀掉我吗？”

宋灼景有些无奈，“濯雪，不要胡闹。”

又是胡闹。

那就是选沈濯渊了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道：“宋灼景，这是你自己选的。”

说完，我便转身跑出了屋外。宋灼景看着我的背影，犹豫半晌，收回了脚步。

沈濯渊看着我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