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院中不时传来嬉笑声。我站在转角处，目光灼灼盯着院中人。

白衣胜雪，漂亮得不可方物。

我知道他。

他叫宋灼景，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雪花落在眼睫，化作水珠，模糊了视线。我揉揉眼睛，又往角落里靠了点。

他正同哥哥在院中玩雪，雪球砸在哥哥肩上，瞬间炸出了一片雪点。

瞧着哥哥脸上的笑意，我心中猛地窜起了一阵无名火。

我嫉妒他。

明明是我……

“少爷，该回去了。”

阿柱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勉强定住心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将目光移到了身旁的雪人身上。

是宋灼景和哥哥搭的，和他二人如出一辙的漂亮。

可我不喜欢。

我一向不避着人做事，不喜欢便要闹得轰轰烈烈。于是那无辜的雪人便遭了殃。

雪人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嬉笑声戛然而止。

雪花在半空飞舞，我将扫帚随手扔至一旁，拍了拍大氅，转身欲走之际，宋灼景却拉着哥哥走到了我面前，面色有些不悦:“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哥哥打断了:“不用理他，一个病秧子而已。”

哥哥冷冷看了我一眼，眸中带着威胁。可偏偏宋灼景没有瞧见他的目光，硬是要凑到我面前，想同我理论：“你怎么能把我们辛辛苦苦堆的雪人弄坏？”

我回头，也冷冷看他一眼，“怎么不能。”

他瞧着我的脸，不知为何怔了半晌，而后忽地笑了，凑过来同我说:“行吧，一个雪人而已，就不和你算账了。小病秧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病秧子。

可他笑吟吟的模样实在好看极了。

便成了我的例外。

夹枪带棒的话语被我咽下肚，我回他:

“沈濯雪。”

我叫沈濯雪。

他点点头，笑意依旧，“沈濯雪？阿渊的弟弟是吧，我记住了，我叫宋灼景。”

哥哥的目光更冷了。

实际上看他越不如意，我就越开心。可我和宋灼景说话，不是为了气他。

宋灼景生得那么漂亮，行事又那么潇洒恣意。

没有人不认识他。

没有人不喜欢他。

可他遥似天上月，我又怎敢妄想摘月。

一晃十一年过去。

我从思绪中回神。

如今，他正将我揽在怀中。

“小病秧子，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利刃架上脖颈，他温热的鼻息吐在我的脖颈上，在寒冬之中带来阵阵痒意。

声音带着戏谑，我却失了神。

我想我不该爱上一个来杀自己的人。

可偏偏月光倾泻而下。

落在宣纸上的字迹太过清晰，纸张在寒夜之中漫天飞舞。一张又一张，一笔又一笔。寥寥三字落入心脏，便再也不可磨灭。

——宋灼景。

这个我注定为其困其一生的人，再次牢牢落在心上。

当年的惊鸿一瞥我未曾忘记，于是如今那一眼便成了病。

病入膏肓，痛之入骨。

我想，反正我都要死了。

反正我都要死了。

于是我握住刀刃，鲜血自掌心溢出，我却不甚在意。他的表情有些愕然，半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慌乱将刀刃丢在了地上。

刺耳的声音溢出，我静静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是慌乱，没有看错。

可他为什么要慌乱。我有些疑惑。

他想来看我的伤口，我却将他的手推开，径直攀上他的脖颈，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俯身吻了下去。

一触即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我推开，骂我大胆。我静静盯着他白皙脖颈上的血迹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寒风呼啸，我的声音在房内回响，无赖又平淡:

“嗯，我大胆，所以要杀了我吗？”

他沉默了。

血迹在不知不觉中干涸，我靠在墙上，有些疲惫，表情又有些解脱。

“你知道你没有你哥长得漂亮吗？”

心口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我应了一声，垂下眼没再同他说话。

良久。

他凑到我身边。

“不过你哥是个蛇蝎美人，我可一点也不喜欢。”

“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提醒他。

“那你会对我下手吗？”

我没说话，他笑了，“你不敢。”

“欸——”他说，“小病秧子，我以色侍人，你帮我办点事，成不成？”

我睁开眼睛看他，提醒道:“你不是要来杀我吗？”

他摩挲着下巴，“这件事可以先缓缓。”

说完，他便伸出手来帮我包扎伤口。我看着他，忽地开口问道:“我哥让你来杀我的吧。”

他含含糊糊回我:“我们杀手是有职业操守的。”

“……以色侍人也是职业操守吗？”

“问得好。”他给我吹了吹伤口，“把我问倒了。”

手心传来阵阵痒意，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开口唤他：“宋灼景。”

“在。”

“你会杀我吗？”

“暂时不会。”

“噢。”

隔了半晌，我又唤他：

“宋灼景。”

“在。”

“我喜欢你。”

宋灼景抬眼瞧我，“你的喜欢值几个钱？”

我回他：“不值钱。”

“……那就别喜欢我。”

我没应声。

他去找湿帕子擦了擦脖子，又褪下被血浸湿的外衫，顺势倒在地上，闭上眼道：“在你这儿将就一晚。”

“……你还少将就了吗。”

“怎么，刚才还跟我提喜欢，被拒绝了转眼就翻脸？”

他翻过身来看我，眸中挂着促狭的笑意。我静静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开口唤他：“宋灼景。”

“嗯。”

“我想亲你。”

我的目光诚恳无比，他嘴角笑意更甚，道：“我不小气，让亲。”

于是我滚下榻，压着他的肩膀，在他脸颊上亲了十几口。

宋灼景终于被我亲烦了，托着我的下巴把我推开，嫌弃道：“怎么跟小鸡啄米似的，行了，今天的已经亲完了，不让亲了，上去睡觉。”

我低头看他，他捂着我的嘴，我说话便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宋灼景，小气鬼。”

他笑了，忽地松开手，我便猝不及防跌入了他怀中。

气氛忽变。

距离太近，好像太过暧昧。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又被他那副好容色勾的鬼迷心窍。想去吻他的唇，却又被他打断了。

他突然拿被褥将我包住，凑到我面前，笑吟吟道：“这才是小气。”

“你！”

我怒了，挣扎半晌却也没能挣脱开。他故意过来逗我，“小病秧子，怎么亲不着啊？”

“宋灼景！”

“没聋。”

我气得要死，他却忽地低下头，在我唇上亲了一口，“小病秧子，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

“……什么？”

怒火刹那间停歇，我仰头看他。

“我要你拉你哥下水，最好把他弄死。”

“你不喜欢我哥……不对，你在在利用我？”

“是。”

我也不知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但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令我欢喜。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可以拒绝。”

“随便。”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同他说：“反正我快死了。”

“……是随便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含糊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躲他的目光。

沉默半晌，他道：“我最近在查一些事情。”

“嗯。”

他不说，我也不想去问。

“大概马上我就能知道真相了。”

“还有……”

他将我额前的碎发扒开，道：“刚才我没想到那匕首会伤到你，抱歉。”

我低着头自嘲，并未看见他认真的目光：“我自作自受，我活该。”

“……你和你哥，还真是两个性子。”

我最讨厌他在我面前提我哥，于是面无表情回他：“都是烂人，没什么区别。”

说完，像是觉得还不够似的，我又踩了我哥一脚，强调他：“他比我烂十倍。”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伸出手去捏我的脸颊，“哎哟——小病秧子还挺记仇。”

我瞪他，“这不是记仇。”

“行行行，不是记仇。”

“……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忿忿不平回他，随后便猛地挣脱了他手掌的束缚，吃力地翻了个身。

他渐渐收了笑意，良久才低声道：“我快知道了。”

可夜已深，我早就入了梦，同他在浮生梦中痴缠了。

又怎会听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