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文明范围内总是能见到一些在联邦不常见的人或事，虽然新鲜，但诺万还是怀恋在联邦时候的日子，高效且有秩序，和现在所处环境下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过了四个浑身上下估计只有头和心脏是自己，其他都是机械义肢的乞丐，和一个长得奇形怪状，不知道是从哪个黑心基因小作坊式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半成品，诺万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好像印象里，星际海盗最是容易与这种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小酒馆绑定，所以当芬尼安给了他这个地址的时候，诺万只觉得在意料之中。

“杜理慈，你能管一下你那乱看的眼睛吗？别给我惹事。”诺万伸手狠狠地给了杜理慈后背一巴掌，提醒着他不该看的少看。

这种地方他不常来，都知道是事故的高发地带，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情况不要太多。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星际时代嘛，联邦那里，就一高科技，政治片的感觉。”杜理慈又在说着诺万听不懂的话，这人的日常词汇量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说快了，或者说到不常用的词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有些停顿。

俗称结巴。

诺万环顾了一下四周，满眼的落后与混乱，就这居然是杜理慈心目中星际时代该有的模样？

一路上，杜理慈的问题都很让人无语，而他听说是要去见芬尼安以后的，问出了更蠢的话：“我们要去见的是海盗？他有眼罩吗？”

“是的。没有。”诺万的回答异常简洁，如果是平时，诺万说不定还会耐心为他补一补常识，但眼下，他得把多余的思考空间留给该怎么样去面对即将谈话的人。

人头攒动的酒馆里，芬尼安今天的衣着很是不起眼，但诺万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芬尼安显然和这里的人很熟，这些海盗为什么都会和酒馆的人关系很好，是为了喝酒的时候多点折扣吗？

诺万看向芬尼安后不过几秒，芬尼安也很敏锐地回望过来，见到是诺万，他瞬时露出一个笑脸，扬起手挥了挥，示意到他那去。

诺万和杜理慈正是来找他的，当下都迈开步子，一前一后地朝他坐的地方走去。

“又见面了，诺万队长，这位是你说的那位上司，杜理慈副司长？”芬尼安一见面就是很是娴熟地开始攀谈，暗金色的眼瞳毫不加掩饰的打量了杜理慈一番。

杜理慈摇摇头：“名义上的上司，实际大部分时候都是诺万在管我。”

闻言，芬尼安先是一愣，又是仔细看了看杜理慈的面庞，这才恍然大悟，但他没有继续延申这个话题，只是微微调侃道：

“那可真是奇怪的关系哈哈哈。”

“行了，直接一点吧，这次你要我找来能做主的，喏，就他。”诺万指了指杜理慈，收获了杜理慈疑惑的目光。

也是正常，毕竟诺万自己也不知道芬尼安想做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来告诉杜理慈呢？

芬尼安眉毛微挑，问道：“他不是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在管他吗？”

“所以我能借他的名义来做主。”诺万回答得满是理所当然。

杜理慈是他从垃圾场捡回去的，作为他的“收养人”，引导人，负责人，和下属，诺万觉得自己能够借着杜理慈的名义来做些事。

当然前提是不会对他有害，这人确实是有点一根筋，也得亏自己心善，不然换做别人，早把他卖了。

芬尼安了然般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请副司长也听一听吧。”

“我似乎，没得选。”但杜理慈的这句话被诺万和芬尼安忽略个彻底。

“我想和联邦来一些小小的交易，放心，绝对不会触及到联邦法律的底线。”芬尼安竖起一根手指，仿佛真的预备讲一件小事。

诺万注意到了一个词：“‘我’？以个人的名义吗？”

“是的，准确的说，我也是受人所托，两位有兴趣接着听听吗？”芬尼安点点头说到。

“琼恩海盗团前段时间为联邦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于情于理，在私底下，我们都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的。”

星际间，总有一些因为距离而造成的问题，当时一艘往返于两颗行星间的满载旅客的飞船，在跳跃时遇上了意外，跳跃出口被设立在了“公海”，恰好被路过的芬尼安同行给绑架了。

距离远不方便展开援救，赎金要求不合理，民众负面情绪大，种种原因叠在一起，让好些人劳心劳神。

于是联邦想起来诺万曾和第三海盗团接触过，就想着走些非常规途径，结果意外的顺利，琼恩这个名头很是方便，甚至都没让贝卡女士出面，芬尼安一个人就把这事搞定了。

果然专业的还是得专业的来，对付海盗就得用海盗的方式。

也正是因为芬尼安有这一份“履历”，诺万这才放心来和他私下见面，甚至还拉上了这个被主席格外看重的杜理慈。

“诺万队长比情报里的要好说话得多。我希望，联邦能帮我调查一些帝国的事情，我会提供线索，以及相当可观的报酬。”

听到某个令人不快的词，诺万的眉毛都要打结，丝毫不隐藏自己不悦的情绪：“帝国？你打探帝国干什么？”

芬尼安眨眨眼，狡黠一笑，拒绝透露自己的目的：“这就涉及到了不方便说的部分了。”

诺万心里想着该怎么去拒绝，但旁边的杜理慈这次接话很快：“要求，酬劳，说一下。”

“杜理慈，你别上赶着答应啊。”诺万有些心烦，这件事涉及到了帝国，而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和帝国扯上关系，也不愿意杜理慈搅和进来，这对他没有半分的好处。

但杜理慈说道：“没答应，先问问。”

显然杜理慈没领情，不过诺万更倾向于是他没意识到他这是在担心他被牵扯进去。

“酬劳是一些专供对虫族机甲的核心零件，高纯度沉银制造，是在与虫族对战的前线最稀缺的资源。”芬尼安一开口，就极其有诱惑力。

诺万呵呵一笑：“难怪要找我们对虫族特别行动司，这份酬劳对我们的吸引力确实要比别的司要高得多。”

但沉银虽好，也得看要付出什么代价去得到它。

但出乎诺万意料的是，芬尼安的要求格外的简单。

“至于要求，”芬尼安指关节点点桌子，缓缓说道：“我想拜托你们调查一个自称‘饲养员’的人，大概率是帝国人，只需要知道他是谁就行。”

太简单了，诺万还以为是要以联邦的名义去做些什么：“听起来不难，而且他只是帝国人，算不上和帝国有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的身份和帝国有关系，你也只是需要知道他是谁。我答应了。”

这回轮到是杜理慈开始犹豫：“你这就，答应？其他都不，仔细问问吗？”

“该仔细斟酌的时候不仔细，可以爽快一点的时候却又退缩，你完全做不了决定啊。”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算了。

诺万还没来得及讲出后半句，就听见杜理慈苦笑说道：

“她也，这么说......”

诺万觉得自己有些头大，当即打断了他：“停，有外人在，别又开始给我在这回忆，要感慨回去感慨。”

随后他转头面向芬尼安，语气介于严肃与随意中间：“副团长，这件事我可以同意，不过是双方都以个人的名义，如何？”

“只要我得到‘饲养员’的身份就好，其他都随意。”芬尼安摊摊手，态度比他更放松。

“好，那合作愉快。”诺万伸出自己手，二人的手在半空中相握片刻后松开。

这是诺万和芬尼安的第二次面对面谈话，也是最后一次。

杂乱的街道上，芬尼安正翻着钱包，想找些在这颗极其混乱的星球上能用的货币，好给杜理慈买下他想要的一个黑猫摆件，同时还在和他搭话：

“饲养员？好没品味的名字。”

杜理慈的目光没有从地摊前移开，但嘴上却还是回应道：“这件事，你要和你哥哥，说吗？”

“这倒是没必要，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诺万想起自己的哥哥，他想给他组一台新的机甲作为礼物。

联邦的沉银储量比不上帝国，而且他们实行的是积分制加抽选制，可不像帝国那边，几乎被贵族和军官垄断，平民想做出来一台好机甲，简直难如登天。

“你们感情，真好，那我也得，小心一些，免得被他，发现，提前被，透露了惊喜，就不好了。”长句子，杜理慈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如果不是我主动提起，你也别说，你经常分不清我们两个，真不知道你那么高的精神力到底表现在了哪方面。”终于翻出了一枚货币，诺万很是高兴地递给了摊主。

“战斗吧，我只会这个。而且你们，确实很像，主席，也经常弄混。”

“恐怕，这世界上，只有你们，才最清楚，彼此究竟，是谁。”

摊主摇摇头，用当地的语言说，他们已经不认这种货币了，最好是能以物换物，如果是食物就更好了。

诺万沉默一会儿，把货币扔给了杜理慈：“摊主说钱不够，我们走吧，以后我再给你买。”

说完，他拖着杜理慈离开了地毯前，这里太混乱了，混乱到货币在底层人民中失去了作用。

又路过了那些乞丐的时候，杜理慈走到其中一人前面，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货币，用不熟练的通用语说道：“希望你的日子会好起来。”

“四年了，通用语还是那么蹩脚，别难为自己了。”

诺万几乎是半拖着杜理慈走开，但在转角时候，他自己倒是忍不住回头，瞥见了那个乞丐把货币狠狠扔了出去，很巧的是落到了下水道口的缝隙里，他发出一声沙哑难听的笑声。

离开这颗星球前，诺万找了个时间，独自又回到了那条街，这次他带了食物，在许多人的视线里，他找到了那个地摊，遗憾的是黑猫摆件被换走了。

“那两个人换走的，你可以追上去问问。”摊主嘴巴里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到。

顺着他的手，诺万只看见了一个红发男人和一个黑发女人的背影，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而再次路过那个转角时候，诺万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然后他看见了一具尸体.

人总是会在一些不合时宜时候笑出声来，诺万看了看手里的食物，突然间不知道自己拿着它的意义在哪里。

当诺万搭上了返回联邦的飞船，这颗星球在他脚下越变越小时，他的耳边还是回荡着那一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