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在看什么？”

比戈收回目光，有些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向自己的年轻的副官。

平心而论，年轻很好，年轻人有着漫长的光阴去挥霍，还有着人生的无限的可能。

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也可能是自己想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近些年，比戈副官的位置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

但年轻也有种种不好，经验少，不沉稳，心里藏不住事，也有点不会看氛围。

比戈站在这个训练场配备的高点观测室的窗前，从室内望下去就能把整个训练场尽收眼底。

而现在，训练场上只有一台机甲，操作员正在对它进行最后的调试，比戈一早就到了观测室，这小副官倒是说说，除了看场下的机甲，他还能看什么？

比戈以前觉得要给年轻人更多的经验，但现在，他只觉得，以前的人暂且不论，新副官确实是有点蠢的。

他都有点想要换人了。

换成谁好呢？最起码不能蠢，或者说能力得弥补自己的一部分愚蠢。

没有人要求以为军人要十全十美，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位置，能打的就去打，能指挥的就控场指挥，又能打又聪明的，一代人里都难得出一个。

比戈的视线回落到那架机甲上，想到了某个帝国军校的在读生。

但没等到他继续深入地再想下去，小副官的声音又继续想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收到消息，总指挥官说，她要过来太空港一趟.......”

在通讯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总指挥官这个大忙人要亲自回莫里斯太空港，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当面谈的吗？

“什么时候到？”

比戈收回看向机甲的目光，继续看着自己的副官，他正顶着一张快要滴血的脸，支支吾吾说道：“我刚刚才发现总指挥官的副官发送的信息，之前被其他的工作信息刷下去了......”

比戈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他的小副官说道：“总指挥官已经在来训练场的路上了。”

比戈：“......”

比戈心里有些无奈，这算不算严重的工作失误了？他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观测室，期间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智脑，一些不重要的日常工作全靠副官的转达，自己口述来办理。

但这人这么就把总指挥官的信息给漏了？比戈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在退役之前，找到一个新的副官才好。

“叩叩叩”

“比戈中将，总指挥官来访。”

很快，观测室的门就被敲响，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请进。”比戈清清嗓子，一上午都滴水未进的喉咙有些干涸。

门被从里向外拉开，还没看清开门的人，她就很快就退居一侧，让她身后的人先走进了室内。

一位穿着军装，有着一头红色的头发的女士步伐稳健地向比戈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比戈的错觉，总感觉总指挥官的白发多了不少，以前还不明显，现在几乎是肉眼就可以看见红发间夹杂的簇簇白发。

而且说实话，比起多年前初见时那一头赤红得，仿佛是由鲜血倾注染成的发色，总指挥官她如今的红发，早已是褪色了不少。

时间啊，它把所有人都驱赶着向前。

向衰老，向死亡。

然而眼前人不知道比戈心里地感慨。

“单独聊聊。”

莫棋上将——帝国军部总指挥官——轻描淡写地说道到，话是对在场的无关人员说的，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从比戈的身上挪开。

等到观测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门被轻轻关上，莫棋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很是怀疑你们的能力，之前格里芬上将向元帅报告，碧翠斯的采矿权已经在磋商，这都快一年了，除了碧翠斯和那位小公主三天两头上莫里斯日报，没有丝毫的实质性的动静。”

“有这火气去有本事对着温多林去发，何必还要跑来太空港一趟？还是说多日没回主星，格里芬庄园大门朝那边开，您也忘了？”

听到“你们”这个词，比戈的火气也就上来了。

一直以来，军部对外的形象几乎是铁板一块，牢不可破，但实际上呢？

这些人一边瞧不起奥歌契里的名利场上的拉帮结派，一边在军部内部搞党派斗争。

就连莫棋，这位本应是全帝国文明最有凝聚力的军人，军部的总指挥官，军部的主心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是张口闭口就是“你们”，“我们”。

划清着不同派别的界限，也把军部割得四分五裂的。

莫棋的声音瞬间变得疲惫起来，二人是从帝国军校就开始较劲的老对手，也是从军多年来的老朋友，比戈知道她有她的原则。

但纵使底线还在，她的一些行为也却是昭示着她变了很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比戈。可那是碧翠斯上的采矿权，你知道的，它已经在军部的掌控范围外游离了快三十年，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离它最近的一次，我们赌不起。”

末了，莫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指的我们军部，我们所有人。”

看来莫棋依旧很是了解比戈，表达了她自己在碧翠斯这件事上的态度，整个军部都是一个整体，这关系到所有人。

“我明白的，军部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地拿回采矿权，但你也知道这次的交易特殊，流程多，期间的各类阻碍也不少，而且......”比戈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的筹码太虚无缥缈了。”

莫棋闻言，也只是长叹一声：“我明白，相当于支撑起这场关系重大的交易的，只是两个小女孩之间的情感。她们甚至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这种关系实在太脆弱。”

“但也正是因为脆弱，我们才更加等不起，每拖延一天，变数就多一分。”

比戈出言宽慰道：“但她们之间有100.00%的匹配度作为保障，整个宇宙，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公主殿下不会轻易放弃她的。”

“匹配度嘛，也确实......但说实话，她要是脑子再好一点，就会发现军部怎么会要一个区区B级的向导，她要真不换，我们也不能对那位向导小姐做些什么。”

比戈摇摇头：“不一定。”

“什么？”莫棋挑眉，疑惑为什么比戈要这样说。

比戈解释道：“她的拒服从测试得分率是100，这个成绩已经是值得军部关注了。”

莫棋的佯装惊讶地说道：“叹为观止啊——！但没什么用。因为事实就是，她是莫里斯的人，和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莫棋的态度很明确，她不会把任何和莫里斯皇室有密切来往的人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

而话都说到这地步，比戈自然不会继续自讨没趣继续谈那位碧翠斯的“等价品”。

于是观测室内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比戈听到莫棋的语气颇为怀念地开口：

“比戈，我们认识多久了？”

比戈心里简单数了数：“要是算上在帝国军校的时间，那就是快40年了。”

“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总指挥官要是那么好看透，就不是总指挥官了。”

莫棋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有点累，你也看到了，我老了，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优秀的，不要合格的，不然我真没办法放心退下去。”

原来自己对她的衰老的感叹她早就看出来了，莫棋一如既往地能掌握所有人的心理。

没有人能看透她的眼睛后面的思绪，反而会把自己的内心暴露得感觉。

一时间，身经百战中将比戈.汤普森有些狼狈地别开眼，不想和自己这位老对手，老朋友，老领导对视：

“会找到的。就像上任指挥官在退役前，发掘了你一样。”

“我离退役还早着呢，得等到我退役之前，那可真是太漫长了。”莫棋有些头疼似的扶额苦笑。

总指挥官这个位置确实太累了，莫棋的年纪，在军部的其他岗位上，甚至是元帅，他和莫棋同岁，但莫棋看起来要比他苍老得多。

而就是这个让人心力交瘁的位置，莫棋还说自己要待很久很久，她是真的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人类。

思及此处，比戈的心也软了几分，先前对莫棋一些言论的不满也消散许多，他上前，手搭上莫棋的肩膀，宽慰道：

“换句话来说，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一定会出现让你满意的人。”

莫棋接着苦笑道：“那就只能等着了......我看了看今年帝国军校四五年级生的实战演习报告，有一个人的成绩很不错，只是可惜了......”

比戈有点心虚地默默移开了视线，还放下了自己的手，只听见耳边传来莫棋的声音。

“她叫丁屿。只是可惜，和那两个小女孩是一个小队，等她入伍后给她找个新小队，考核下她的实战指挥能力吧。”

“说起来，她和你一样，是A级的万能向导呢。”

比戈点点头，格外敷衍：“是呢，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