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低眸看了看一地的血，浅浅的一层却已经没过了鞋底，招雪又被师兄自作主张的丢过来保护她，剑灵掠过，地上的血便凝结成冰。
当然她也好不到哪去了，她心里估摸着师兄大概已经看到迎棠然后气的跳脚了。
周遭的尸骨堆的一人多高，还剩下最后一个。
李慕婉垂下眼，他瘫在地上瑟缩着往躲：“别杀我别杀我。”
她说不清是讥讽还是什么，扯了扯唇。
李慕婉在他面前蹲下，招雪化作剑灵乖顺的在她身边侧立，殿内血味扑鼻而来，这是她一手造成的，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陛下。”她弯了弯眸子，轻描淡写的说：“其实这么看来国师说的其实不错，国运确实与我有关。”
“你！”男人恍惚的抬头，眼神盯住她愣了愣后慢慢转为愤恨：“是你！”
他还想说什么李慕婉却轻轻吐出一字“灭”。
字落，男人炸成血雾。
李慕婉因为凑的近脸上也不免沾了些血，她心不在焉的拿着帕子慢吞吞的擦着，招雪凑上前蹭了蹭，似乎在问为什么不用它。
她扯起唇：“他不配。”
她还是希望师兄不要跟那些人有上一丁点关系，哪怕只是用招雪杀他，她都害怕脏了师兄的剑。
“盟主。”
仙盟的人走进殿内，看到里面尸山血海的场景也不由的一愣，拱手道：“外面的魔族已经消灭，许师兄和王师兄那边也一切顺利，已经灭掉魔族一城。”
李慕婉颔首，随手一抬招雪便落入她手中。
想了想后，吩咐：“将这边的消息也传过去吧，按照原计划，他们继续朝前，我们从后侧接应。”
“是。”他应下，离开。
皇帝与魔族勾结，整个朝堂的根都已经腐烂，李慕婉轻叹了口气，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会接下这个烂摊子。
只是在这个倒霉鬼出现之前，她这个郡主大概得先收拾收拾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仙盟的人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她则是暂时留在这处理后续，一边焦头烂额的稳定民心朝局，一边挑选新的皇帝。
最后从宗室里挑了个女孩继承皇位，当然不少人质疑，李慕婉也懒得管，让不服的人自己选，文还是武自行去挑战，谁赢谁当。
当然那个姑娘也争气，达到了李慕婉的标准。
终于将这些处理完，李慕婉忍不住松了口气，回过神才发现师兄这些日子居然都没找过她。
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不说来找她，起码传信是不会间断的。
招雪被她拿着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银铃声低低的响在这一方天地，混着环佩声响。
一阵风吹过，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迎棠被他揪着翅膀在半空中扑棱，王林支起一只腿靠坐在树杈上，光影斑驳不明，他低眼看过来。
“师兄。”
李慕婉无比认真的说着，又好似感慨：“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啊。”
王林嗤笑一声，从树杈上跃下，松开揪着迎棠翅膀的手，而得逢自由的迎棠立马飞起，毫不客气的啄了几下他的头后跑到李慕婉身边蹭了蹭。
他轻啧一声，没好气的白了眼，懒得跟它计较，视线瞥向李慕婉，阴阳怪气道：“我们的大忙人李盟主还有时间来想我？”
“有的。”李慕婉若无其事的贴上去，小声抱怨：“师兄你都不给我传信了。”
传了你也忙的不会回。
王林盯着她心里一阵无语。
因为担心李慕婉，那边的事他解决的很快，处理完立马赶来这边，但又知道她不会希望他来的，于是就躲在边上守着她。
这些日子他亲眼目睹师妹忙的晕头转向哪有空来想他啊，也就嘴上说说。
王林瞥她一眼，一字一句：“你就哄我吧。”
李慕婉却当做没听见，继续说：“师兄，我前些日子还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王林眉心动了动，轻笑道：“梦里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慕婉想了想：“喜欢的人。”
王林微怔，原本一肚子的怨气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笑个不停。
“我说真的。”李慕婉推了推他，认真道：“真梦到了。”
“好。”王林忍住笑，顺势抓着她的手，把人圈进怀里：“抱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师妹，我很想你。”
李慕婉怔了片刻后回抱他。
安静了会，她说：“师兄，我把他们都杀了。”
“嗯。”王林说：“我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看到了。
李慕婉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国师说的没错，只要我好他们就不会好了，所以我杀了他们。”
她继续说：“我原本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了，可是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皇室勾结魔族，若是将他们都杀了，那朝局就会不稳人心动荡，只有我的身份才能让民心稳定下来，所以这里我非来不可…”
她声音闷闷的，王林能感觉到她抱着自己腰的手紧了紧：“初到扶摇的时候我天天梦到他们，甚至到现在我都忘不掉他们的脸，可是师兄。”
李慕婉似乎是觉得可笑，又觉得疑惑，她说：“我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问我是谁。”
声音逐渐哽咽：“他们杀了我娘，我前半段人生都在他们的折磨下苟且偷生，既然我根本没那么重要，那他们当时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没有。”王林将她的话截断：“你很重要，你是我扶摇宗少主，下一任扶摇掌门，是仙盟盟主，仙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未来你会彻底结束仙魔数百年来的僵持局面，你会带领仙门开启新的时代。”
他语气温和下来：“还因为，你是我师妹，是我这一生唯一会喜欢上的人，也是最喜欢的人。”
“因为你是李慕婉。”王林说：“所以你在我这里是最重要的。”
“你是我的道心。”
于是她终于可以放下那些自小就被迫刻在骨子里的皇室礼仪，得以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痛哭，只因为她是李慕婉，是他心爱之人。
自小便被以礼仪之名多加责罚，所以哪怕李慕婉其实非常非常不喜欢，但她已经害怕了那些，即使在远离京都的扶摇也依然下意识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而现在在皇宫内，她却能放肆大哭。
李慕婉一边哽咽着一边感受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作为安抚，她想，遇到师兄真的很好。
因为遇到他，她能真正的，作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复仇，幸好有他，否则当她杀了所有人后却发现自己一直为之而活的仇恨，在别人眼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多么绝望。
所以，幸好遇到了他。
2
前线战况焦灼，李慕婉处理完后就立马赶往，王林看着底下繁华京都还有些感慨：“急急忙忙的来还没有时间跟你一起逛逛。”
李慕婉却瞥了眼，无所谓道：“我也没逛过，师兄要是想玩可以等一切结束后让陆明琛来。”
王林只是稍微愣了下立马改口道：“京都看起来也没什么好玩的，扶摇山下有个市集，我听许立国说逢年过节都很热闹，我也没去过，不如一切忙完后我们去那里逛逛？”
李慕婉回头看了他一会，轻轻点头：“好。”
他们心里计划着以后的事，却谁都对以后没底，他们真的可以打败魔族吗？
李慕婉突然说：“师兄，如果我一定会死。”
她偏头看他，发丝被风吹的微微乱了乱：“我想死在你身边。”
王林微微一怔后却也笑道：“好，生同衾，死同穴。”
李慕婉轻笑着，她想她不会让他死掉的，她缺乏的从来不是赴死的勇气，而是让她为之赴死的人，以前这世上没人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不过现在，师兄可以。
若是以前的她听到师兄这样说应该会很开心，可是她如今却不怎么想了，就算自己死了他也要好好活着。
他还有无数在乎他的人，师尊，院长，还有各个院的师兄师弟，他们都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就这么陪自己死掉。
李慕婉温温柔柔的笑了笑，不说话。
王林不懂，直到最后一战。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那些所谓的靠人数取胜都是虚话，李慕婉将其他人都留下了外围，她和王林走进魔宫。
进去前李慕婉笑着问他：“害怕吗？”
王林无所谓，百无聊赖的拿着招雪挽了个剑花，抬了抬眼睫笑：“有什么好怕的。”
“嗯。”李慕婉笑了笑，握紧他的手。
起码，王林以为起码就算打不过，她也是真心实意想和自己一起死的，他原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李慕婉。
因为从小的经历，她对于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不愿意放手，他原以为哪怕是死她都不会放手的。
直到最后两人灵力耗空之际她将自己推开。
王林微微一怔后彻底崩溃。
迎棠封印彻底解开，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将她围住，王林踉跄的扑过去却被魔气击退。
魔尊戏谑道：“你们仙门弟子用邪剑，也不怕被反噬入魔吗？”
李慕婉平静的看着他，璨然一笑：“一把剑而已，能被剑掌控人生的人本身就是废物。”
衣袂发丝翻飞，她轻笑：“我绝不会，我会用它杀了你。”
魔尊大笑起来：“上一个这么说的还是照殊，你们仙门引以为傲的天生剑骨，现在坟头草都多高了，你要杀了可不容易。”
“而且，”他给了个眼神：“你的情郎还在那边哭呢，不去安慰安慰还将人推开，真是狠心的女人，人家可是很想跟你一起死呢。”
他说：“不如我就先成全了他，再送你去见他。”
李慕婉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少废话，你杀了不了他，说再多你今日也必死。”
她手腕微微一转，横剑的一瞬间魔气荡开，额心显出魔纹，黑色的墨发渐渐变白，压下眉的瞬间，眼神转为凌厉。
没再多说，她握剑掠上前。
3
魔气虚绕在他身侧将他禁锢在原地，李慕婉修为本就与他相差不多，更别说如今在迎棠魔气的加持下，王林想要挣脱开基本是天方夜谭。
魔气渐渐将他裹住，王林瞳孔慢慢泛上血丝，轻轻一眨血泪落地。
他嗓子已经哑到喊不出声了，只能喃声道：“李慕婉，我恨你。”
黑雾一顿后，继续将他裹住，片刻后带着人出现在魔宫外围。
外头一片混战，凭空出现的一团魔气让大家如临大敌，直到魔气散开露出昏死过去的王林。
“这是…扶摇的王师兄？”
“好像是。”有人忙道：“快叫扶摇的人来。”
“他不是和盟主去杀魔尊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盟主呢，魔尊死了吗？”
他话音刚落，魔宫主殿不知谁的魔气四散开，将离得近的人震晕过去。
不远处的天边慢慢升起霞光万丈。
魔气还在继续肆意，与落下的霞光共存。
王林醒在天衡院，师尊背对着他坐在走廊上轻抿了口茶，他睁开眼就听他说：“醒了？”
“嗯。”王林心里死寂一片，他问：“我师妹呢？”
“她成功杀了魔尊，但魔气和灵力的冲突让她陷入濒死的状态，身上的伤口因为有魔气恢复不了，只能强行沉睡勉强让两者共存。”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失去她的控制迎棠魔气失控了，魔宫被它荡为平地，幸好其他人及时撤离，剑灵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婉儿带到了扶摇，我现在将它封印在剑林勉强压制，招雪能克制它的魔气，现下你醒了，让它过去吧。”
听到李慕婉没死王林眸光亮了亮，连忙爬起，他本身就因为灵力透支加上大大小小的内伤外伤走不了多远，不一会就摔在地上。
见他这副样子师尊叹了口气，抬手一缕灵力便没入他体内，他说：“你师妹在禁地封印之地。”
王林顿了下，低声开口：“多谢师尊。”
棠花落了一地，只是这次无人清扫，天衡院长叹了口气，轻轻捏诀将一地落花聚拢。
4
此次仙门对抗魔族大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时之间作为此战主力的扶摇宗门庭若市，无数人都想拜访那位斩杀了魔尊的仙盟盟主，扶摇宗少主。
只是不管谁来拜访，扶摇上下都婉拒，说少主重伤未愈，还在昏睡。
各位院长为了解决她的问题四处奔波了大半年，王林作为如今的扶摇代理掌门镇守宗门，当然他每日都是在禁地之中守着李慕婉，用灵力梳理着她身体里互相冲突的魔气和灵力，起码让她在沉睡的时候不要那么难受。
王林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到外界，只是安静的陪着她，时不时的说几句。
“大战结束半年，现在各宗门都在休养生息，今年的宗门大比被搁置了，不知道等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能不能赶上下一次，师尊允许我参加大比了，但我觉得天骄榜第一应该还是你，毕竟你当时捆我的时候我可是一点都挣不开。”
“陆明琛留在了仙盟，他现在是代理盟主了，现在各宗门都慢慢认可了仙盟，它作为一个平衡各宗门的势力存在着，他碰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还不错，他说想要带人来见见你，但那姑娘只是普通人，受不了禁地的寒气，于是我说等你醒了我带你去见她。”
“迎棠近些日子发狂的次数慢慢少了，师妹，你是不是也该醒了，招雪一直在陪着它压制它的魔气，上次迎棠还跟它打了一架，但迎棠用的魔气，被招雪克制的死死的，输了它还不太服气，想要放火被清水一个诀浇灭，消停了好些天。”
“许立国跟清水搭上伴，昨日下山为你寻找药材，陈誉每日处理宗门事务忙的焦头烂额，我听人说他天天骂我没停过，等你醒了可要帮我找回场子。”
“还有你挑的那个小姑娘，她皇帝当的不错，在她的带领下人界海清河晏，她写了好几次信邀请你去人界看看，我应了，我说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
王林顿了顿，继续道：“师尊说他找到法子能平衡你体内的魔气和灵力了，师妹…你什么时候才能醒。”
他闭上眼，握着她的手额心抵着她的手背。
“我不恨你了。”他说：“我很想你。”
“快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