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晨曦并不知道尸体悬在高空中，往现场中心走的过程中，沈翳曾不住地试图拉扯开路晨曦，让自己躲闪开尸体的正下方。

那是一个超级强迫症和洁癖下意识地对自己的保护。

一般人即使注意到尸体，也很难想象，尸体竟然已经被悬置了两天的时间。要知道，一般尸体被发现，往往不会超过一天多。在一天多内，尸体远不至于碎裂。

也就是说，沈翳在刚到现场，就连解剖过上千具尸体的莫兰都无法判断尸体的腐败程度时，就已经知晓，尸体至少已经死亡两天了。

这至少可以证明，沈翳的确知晓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内情。进一步可推论，或许，这起案件与沈翳的联系，远比路晨曦刚刚所判断的，还要更深一些。

想到这儿，路晨曦有些兴奋，从人群中扫过，去寻找沈翳的身影，发现沈翳可能是因为怕冷，已经躲回到了车里，正在副驾驶闭目小憩。

“1月3号、4号都在下雨下雪，且都是阴天。要等雪水化去，又要赶在尸体彻底腐败之前……映着午后最温暖最明媚的日光……刚才，确实是最佳的观赏时间……”路晨曦喃喃。

周墨疑惑，问：“最佳观赏时间？……老大。观赏什么。”

路晨曦继续缓缓说道：“但，若想‘观众’按时到场，就得仔细掐算好案发时间，发出‘邀请函’。现在是冬天，这片山林本就鲜少会有人来……周墨，这具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周墨：“好像……是有几个大学的学生到这片山林里写生，无意中撞见的。”

“写生？有报案记录吗。”

“辖区派出所有。”

“让辖区派出所配合一下，把这些人全都送到市局来——他们有问题！”

“是！”

周墨转身，已经去与辖区派出所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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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路晨曦砰得一声带上车门时，沈翳棕黄色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

路晨曦脸上带着笑，一看就心情很好，像是有突破性发现似的，朝沈翳得意地扬了扬眉。

“有突破性进展了？”

“哪能那么快！不过，算是开了个好头！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抓着凶手了。”

沈翳尴尬而同情地盯了路晨曦一眼，仿佛是在为路晨曦的天真而感到惋惜。

路晨曦假装没注意到沈翳那个略带嫌弃的眼神，乐乐呵呵打开手机，点了几下，找出美食点评的手机软件页面，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抛到沈翳的怀里。

沈翳疑惑。

“小朋友。你今儿立了大功，哥请你吃好顿的，馆子随便挑。”

沈翳将手机放回到车上，松了松筋骨，“我今天还有约，就……”

沈翳说着，伸手去拉车门的开关，路晨曦俯过身，却一下子去按住了沈翳要开车门的那只手，同时，沈翳大概以为路晨曦想动手，条件反射地想反击，但理智又马上令他临了扯回了另一只格挡的手。

两人在狭小的车内空间，短暂地交换了一个从带有敌意转为互相带着点儿尴尬的眼神。

路晨曦本来觉得，对于像沈翳这样的恐怖分子，应该暂时让他呆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心里才算踏实，所以，不自觉地去阻止沈翳下车。但见沈翳的这个突然反应……

路晨曦眯了眼，望着沈翳的目光笑意更浓，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这小子原来还会功夫啊。

沈翳马上先敛去了浑身的戾气，改为带着耍赖撒娇的语气，抱怨道：“路警官，您压着我了。”

“抱歉，抱歉。”路晨曦从沈翳身上起身，努力憋出老脸一红，装得跟多不好意思似的，“这不，你帮了忙，说好了要奖励你嘛。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今儿高低得请你搓一顿。别客气。”

沈翳悠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大衣，说：“不是说好的，奖励内容由我定。”

“那也行。你提呗。”

“路警官真的，什么都能答应么？”沈翳眨了眨眼，歪过头，那张精致的脸，简直是最强大的伪装武器，此刻，沈翳真是显得天真无辜极了。

路晨曦微笑着，等沈翳开条件。

“……让路警官一五一十地说出清河港爆炸当晚所发生的事，也可以么？”

路晨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那晚呼啸哔啵的火焰热浪，和嘶吼、尖叫的诅咒，再次回响在路晨曦的耳边，一瞬令路晨曦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冻结。

沈翳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神情，就那样，看着路晨曦的面色一寸寸，一层层惨白了下去，之后，又表现出好整以暇的惊讶，缓缓道：“啊……不好意思，您也知道，我最近在收集写小说的素材……虽然之前听我爸提醒，在您面前绝不能问起清河港爆炸案的事……但我以为，那是他为了阻止我写小说，故意捏造的理由呢……真是抱歉啊。路警官。”

沈翳温柔地微笑，嘴上说着抱歉，但表情也没显得多抱歉似的，继续说道：“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举手之劳，提什么奖励呢。那……路警官，我就先走了。”

沈翳欠欠身，再次要下车。路晨曦一直低垂着头，突然眼疾手快，当得一下，将车门全都上了锁。

沈翳讶异地回过身。

“小朋友。好好说着话呢，总跑什么啊。条件你既然提了，我又没说不答应。”路晨曦抬眸，冷冷盯着沈翳，“只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是霄洲的‘大红人’。这份独家专访，只凭你帮我找着这么个小线索，可换不来吧？”

“那您是要……？”

“小家伙。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可造之材！有胆色，来做我的案件调查顾问，跟我一起破了这案子？”

路晨曦说完，朝沈翳眉毛一飞，又带上了那股街头小痞子的欠抽劲儿。

沈翳惊讶地望着路晨曦，愣了一会儿，那表情分明是在怀疑路晨曦是否真的是疯了。

没想到路晨曦还能提出这样令人惊喜的提议。

沈翳反应过来后，慢慢扶上自己的额头，一个没忍住，偷偷轻声笑了。

***

其实，让沈翳做案件顾问并非路晨曦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他失去理智后的发疯之举。

沈翳太危险了，路晨曦几乎可以确定，沈翳应该就是THE KING。但现在，路晨曦除了在前世曾亲眼见到他枪杀沈淮恩的那一幕外。他目前没有任何其他实在的证据，再加上，沈翳是沈淮恩唯一珍视的儿子。就算是从沈淮恩的角度考虑，路晨曦在对于沈翳的处理方式上，也不得不谨慎。

路晨曦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更为合理的方式，能够整天堂而皇之地关注沈翳的动向，把他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在路晨曦脑海里排除掉几个不太着调的关系选项之后，想来想去，也只有能一起上下班的上下级能做到了。

而且，市警局每天忙得鸡飞狗跳。如果警局的凛然正气能将这个变态浸淫得改邪归正，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路晨曦也几乎可以断定，没那个可能），那繁重的工作，各种奇葩的案件，也能消耗掉这个变态的大部分精力。那么或许，路晨曦就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反击了。

这大概就跟有的中小学班主任非得找班上打架最凶的刺头当班长，是同一个道理。

总之，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沈翳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爽快答应了。两人还加了个微信，在分道扬镳，各自回市里的路上，忙里偷闲地聊了几句，全当上下级沟通感情了。

等路晨曦回到警局，两人已经从川菜还是粤菜好吃的话题转到了摩托车的分类；又从世界杯、亚运会，直接聊到了全球变暖和巴以冲突问题。

也得亏路晨曦平日是个话多又脸皮厚的，虽然两人的对话有一条没一条地断断续续，而且沈翳一直惜字如金，但好在，场子一直没冷下来——路晨曦一个人其实就能聊嗨，并总能戳中沈翳感兴趣的话题，引得他不得不回复只言片语。

其实路晨曦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时刻关注沈翳的动向和反应，以防在路晨曦案件调查过程中，沈翳再有其他行动，产生新的变数而已。

【嘻嘻曦】：今儿你就不该这么早回去。

【嘻嘻曦】：什么约会，这么着急。

【嘻嘻曦】：女朋友？

【嘻嘻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哥给你介绍啊。

沈翳坐在出租车上，扫了一眼路晨曦最后连珠炮式的消息，并没打算回复。又收到了顾喻之的信息。

【顾喻之】：（兔斯基偷看.JPG）

【顾喻之】：Darling，大明湖畔的我还在等你。

沈翳催促司机开快点儿，然后从汽车后视镜中无意间瞟见了出租车后面紧跟着的汽车的车牌号。

霄G5632。这个车牌号，沈翳这阵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出租车进了市里闹市区，沈翳告诉司机，他需要到附近的进口商品超市买些东西，便下了车。

通过转弯处的凸面镜处，沈翳在走进进口商品超市前，看到身后的那辆黑色SUV停在了拐角深处，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黑夹克，牛仔裤的魁梧男人从车上下来，紧随沈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