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沈局打破了这坟墓一般的安静，安抚大家道：“啊，这个。敌人呢，确实比较棘手，但大家也要相信‘邪不压正’！都年纪轻轻，怎么都暮气沉沉地，振作起来！啊！”沈局年轻时没少熬夜办案子，岁数大了，心脏就一直不大好，近来，又时不时地犯心痛，恰好还有两个星期退休，大小事务就已经渐渐移交给张副局去处理了，所以，沈局此时只是坐在办公室前面，负责给大家鼓舞士气。

张副局：“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信息技术侦查科程菻颤巍巍举起了手。

张副局：“说。”

程菻：“THE……THE KING。真有这么厉害？”

张副局：“生面孔。新调过来的可能还不大清楚。远的不说，大家还记得几个月前，十二月十五日在清河港港口发生的特大爆炸吧。”

众人低声议论着，点了点头。

“那次行动，是为了营救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被掳走的人质。当时，市局根据多重线索，已经锁定了匪徒窝藏人质的地点，经过紧张部署，严密调配，进行了营救计划……却发现，被犯人摆了一道。要不是刑侦二队的支队长路晨曦在参与行动时，及时发现异常，只身赶到清河港口，现在的清河港，就是一片废墟了……匪徒接连引爆集装箱，最终，十三个人质，路晨曦成功营救出来了六位……”

“也是那次行动，路队才被破格提升为支队长……要不年纪轻轻，怎么能与有资历有经验的纪队平起平坐呢。”台下，一个警员低声向程菻科普。

“那次爆炸，直接经济损失四十七亿元。路晨曦也因身体和心理的各方面创伤，休了一个多月的假……这仅仅是由THE KING 策划、指挥的案件之一。”张副局觑了程菻一眼，“现在，你觉得，我夸大了‘THE KING’的危险程度吗？”

程菻顿时蔫回座位，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没存在过。

沈局喝了口茶，悠悠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说：“这还不是THE KING 最可怕的。你们认为，犯罪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

刑侦二队的警员周墨皱眉想了想，抢先回答：“不留下丝毫线索？”

刑侦一队警员陈儒紧接着猜道：“将证据全部消灭？”

沈局：“是没有案发。”

没有案发？

沈局：“前阵子，我们终于抓到了执行九二三特大人口拐卖案的大鬼，据他透露，THE KING目前在我国境内策划实施的犯罪案件至少有九十八起。而我们所知道……也就是目前案发的，只有十六起。”

众人再次愕住了。

沈局：“没有案发，便没有凶手。这说明，只要THE KING 想，他完全可以策划，将非自然死亡，掩盖转变为自然死亡，从而让凶手逃脱法律的制裁。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们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庞大、高智商、又全能的怪物。”

“那如何确定，THE KING 就是一个人呢！”纪严忍不住反问，“真的有人能在各个领域都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吗？或许，THE KING 只是一个代号。他们其实是高智商犯罪团伙！”

沈局垂下眼帘，淡淡道，“THE KING 确实是一个人。”

纪严：“为什么？有什么证据呢？”

“因为……因为……”沈局踌躇了。

“因为……我曾见过他！”路晨曦此时冲进会议室，身上的警服松松垮垮，显然是一路小跑，一路随手换的，他喘着粗气，接过沈局的话，证明道，“尽管，只是一道虚影……但，清河港港□□炸时，THE KING去过现场，我曾亲眼见过他！”

纪严看到路晨曦，目光骤然一冷，倏然捏紧了拳头。

“小路？来，坐。”沈局见到路晨曦，脸上满是欣慰、慈祥的笑，招呼路晨曦过去坐下。

就连一向严肃的张京辉副局长见到路晨曦，眉眼间也少了许多凌厉。

会议室至此，才终于有了一□□气儿。

“呼——”警员中间，周墨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看到咱路爷回来，我就放心多了。”

另一侧，不少警员也似乎松快了些，纷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程菻才调过来不久，见这幅光景，一脸的懵逼，低声问：“路爷？是谁。”

周墨朝路晨曦的方向递了个眼色，不失骄傲地介绍，“他！刚刚进来这个！就是我们刑侦二队的支队长路晨曦！直觉力超准！破案奇才！落他手里的案子，至今就没有不破的！警局人送外号‘路神棍’！”

程菻：“真这么神？”

刑侦二队警员邢期添此时幽幽然地“飘”了过来，犹豫了一会儿，附加介绍道：“这么说吧。如果上帝在这尘世有亲儿子的话，这位就是首屈一指的太子爷。”

周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掰着手指头给程菻数：“家世好，长得帅，双商高，方圆十里内外，没有老少爷们不喜爱。”

邢期添：“是‘挂逼’一样的存在。”

周墨：“所以，无论从玄学角度，还是从理智分析，面对THE KING 这样的高智商Bug，也就咱路爷这样的‘挂逼’能降服得了他了。”

邢期添摸着下颌，眯着眼，与周墨同时赞同地点了点头。

程菻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儒：“纪队。”

陈儒朝会议桌最前方递了个眼神，纪严顺着陈儒的目光，看到张副局和沈局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张副局不时点着头，不一会儿，又将路晨曦招呼了过去，三人似乎又郑重确定了一下。路晨曦酒窝深陷，张扬明媚地笑，自信满满，底气十足。

望到台前的这一幕，纪严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终于，张副局清了清嗓，宣布。

“经过我和沈局的讨论，此次针对THE KING 的调查部署行动，代号定为四一零。交给路晨曦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咱们全局上下各组警员们……”

“我反对！”

张副局还未说完，纪严就从座位上猛然窜了起来，生生打断了张副局的发言。

张副局眉头一皱，纪严这才发现自己的鲁莽与此举的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纪严：“……沈局，张副局。我知道，你们都非常看重晨曦的才干和能力。可，路晨曦毕竟还年轻，经验、资历各方面都有待打磨锤炼。他才升任支队长职位不久，一上来就指挥这么大的行动，而且还是针对国际S级通缉犯THE KING的行动，不妥吧。”

张副局：“小路年纪虽轻，但胜在思路开阔灵活。况且，他办得案件也不少了。我认为，没有问题。”

纪严：“可，‘少女标本连环杀人案’我们一队已经跟进了三个月。各种资料，细节，相对更熟悉一些，这次行动，理该由我们一队做主导！”

“是！跟了三个月，却一无所获！”张副局拔高音量，黑了脸。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去。

张副局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小纪啊，我知道，这阵子，你们一队很辛苦。可，四一零行动事关THE KING和整个霄洲市市民的安全。这可不是小事。我们中间，只有小路有与THE KING 正面对战的经验。三年来，哪怕是在世界范围内，晨曦是唯一一个曾与THE KING 打过照面，还活下来的人。单凭这点，四一零行动，只能由他做指挥。”

路晨曦此时正坐在座椅上，低头把玩，旋转着手中的打火机，静静听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散漫样。

纪严不满，狠狠道，“可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不是么！”

路晨曦手一停，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河港爆炸，路晨曦重伤，自称失去了那天的所有记忆。所以，没有人知道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赞许路队机智、勇敢、果决！能从一片火海中救出六名人质……但，剩下的那七名受害者呢？他们究竟是如何死的？……”

纪严说到这儿，撇过头，目光如刀，指向路晨曦，“真的，只是简单死于那场大火么？！……”

路晨曦依旧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手指用力刮着打火机的表面。

纪严：“还是说……”

“纪严！”张副局狠狠一拍桌，严声打断了纪严的诘问。

底下，众警官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霄洲市刑侦队，一队二队支队长不和这件事，由来已久，在警局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但当面这样互相给对方下不来台的时候，还真不多。俩人从到局里就都不是好惹的主儿，真杠上了，除了沈局和张副局，一般没人敢插嘴说和。

“心思整天都在怎么给别人下绊子上，能破得了案子吗！”二队警员周墨实在看不过去，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忍不住小声为路晨曦打抱不平。

会议室长桌对面，一队警员陈儒闻声瞪了周墨一眼。

沈局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纪严，你跟我出来。”

纪严随沈局离开，临走前还狠狠剜了眼路晨曦。

路晨曦端起面前的茶杯吞了一大口，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纪严，也没什么表情回应，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散漫样儿。

等沈局和纪严出了会议室，关上门，张副局才朝路晨曦凑了过去，道：“晨曦啊，这案子你没回来前，一直是由小纪在调查，临阵换帅，搁谁心里都得不痛快，他有脾气很正常。这次四一零行动，咱们一队二队必须紧密配合，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样，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明白？”

路晨曦听到这儿，笑了，“张副局！我和纪队那可是同门师兄弟！他还是我前领导！他就那率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我能不知道吗！”路晨曦笑得愈发爽朗，又接着打趣，“再者，就算师兄对我要求严苛点，这不也是怕我太飘，有意对我历练嘛，我都知道的！这都不算事儿！”

张副局本来还有些担心，被路晨曦三两句话又给逗笑了，“哈哈哈，你小子！”

路晨曦一脸笑嘻嘻，见沈局和纪严一时半会儿没回来，低声：“回来得急，出去放个水。”

张副局挥挥手，路晨曦起身出了门。

路晨曦关上会议室的门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去，他四下张望了一眼，轻声轻脚快步朝走廊远处走，终于，从一间空资料室里隐隐约约传来沈局和纪严争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