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来人手中的拐竹枝掉落,天沐顺势捡起想要还给师父之时,那双黯淡无光的眸氤氲透亮水晕,指尖紧紧握拳僵在原处。
天沐站在身侧离得很近只听到师父的喃喃自语。
“什么不可能?”
他敏锐的感觉到师父的反常与不宁,只见他急促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手中辨别方位的竹枝在慌乱探敲。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来到月黎面前的人,丢弃手中的竹枝,双手在空中不断探触。
屡次抓了可空的遗憾在脸上浮现苦涩的情绪。
知道一股灵息缓缓从他的额间探入,两人的魂灵相遇,即使失去了双眼的人也亦然能跃现来人的本源真面。
“是我。”
苦涩熟悉的声线再度响起,泪珠在黯淡透亮的眸中闪闪滑落脸畔。
“眼盲,心不盲。这都能让你认出我来,不愧是鹤山。”
“方才还想若你真认不出来,我也懒得去搭理这个没良心的瞎子。”
鹤山露出一抹苦涩浅笑,仿佛真能看到对面懒散不正经最喜打趣他人为乐的月黎。
“我以为....你已经....”
“不用以为,就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不知为何又有了重生的契机。”
在鹤山落泪的瞬间天沐若野兽猛扑过来,尽管脚已失去知觉,还是一瘸一拐将师父护在身后,满眼敌意厉色。
“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虽然你救了我,但你若再敢动我师父分毫,我绝不放过你!更别说回北蜀收拾那些烂事。”
月黎移眼看去,张牙舞爪的残破摸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半点威慑力都无,反倒是更显她的稚性。
“假小子,你既不聋又不盲,何以见得我欺负你.....师父?”
月黎顿了顿,嘴角玩味道:“劝你客气点,若真要说起来,唤我一声师叔也是应该的。”
天沐炸了毛似的想要怒骂这个便宜师叔,怎奈一旁的师父居然莞尔轻笑。
鹤山点点头,觉得月黎口中的话语颇有道理。
“小天,他说的没错,这位确实是你素未谋面的....师叔。”
话已至此,天沐顿觉窘迫语塞,但又不得不听从师父的,心中百般不情愿口中模糊敷衍叫了一声。
“师....师叔。”
“嗯,乖师侄,随师叔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月黎应声懒得再与这小子一般见识,将所知的因由一并说与鹤山。
天沐察觉到鹤山神情越发冰冷严肃。
“天沐,你可知错。”鹤山冷着脸严厉道。
天沐心头狂跳,条件反射般双腿发软瞬间咚得一声跪下。
他后怕的咽咽唾沫,低声示弱道:“也不能都怨我,要不是那姓牧的欺我在先。”
鹤山忍不住沉声打断:“不许狡辩,既然早已知晓错在起始,非但不停手!还助力造成如今横祸。”
“此事早已违背你我定下的初衷,我......对你很失望。”
“趁早离开此地,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天沐不敢置信,顿时心如死灰惊惶抬头。
“师父,不要赶我走,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解毒药剂已经竭力研制,可就是怎么做都做不出来!不是我不想阻止,是弟子真的无能为力。”
“您不能,不能又一次就这么将我抛下。除了你,在这世上我便再无亲人呜呜~~”
天沐鼻涕泪水糊成一片,紧紧抱起师父的腿半点不敢松手,生怕下一秒人就如当年一样将他赶出药谷。
鹤山摸了摸贴在腰间毛绒凌乱的头,指尖触到天沐脸上湿润的泪渍,心弦再次动摇。
他轻叹了口气。
“说过多少次,别老是弄得脏兮兮的。动不动就哭天喊地,要是再伤了嗓子就越加没个女子摸样。”
天沐早已知晓自己与别人家中捧在手心知礼淑雅的女子有着天差地别的存在,唯有师父真心将她看作平常女子。
每每想到此处,脸上的泪越发止不住涌出。
月黎实在忍不住这个哭喊得惊天动地的丫头忽道:“省点气力,要哭就回北蜀再哭。”
“呜呜呜啊啊啊啊——”
“师父,不要赶我走,呜吾唔w~”
鹤山被闹得头痛,厉声道:“给我安静!哭够了就滚回去收拾你惹的祸事。”
“嗝——”
天沐被呵斥打了个哭嗝停下,仰起头委屈把泪抹净,乞求般攥紧师父的衣袖翼翼道:“那师父原谅我了么?”
她踌躇又补上道:“可是凭我一人根本解不开那狂疾毒蛊啊,要是师父肯出面......”
看来这才是哭闹的根本原因。
月黎与鹤山双双摇头叹气。
月黎:“你收的好徒弟。”
鹤山无力反驳:“......”
北蜀。
沈月星和陈竟好不容易从地牢脱身后一路狂奔。
陈竟心急如焚,眼下首要目的便是找到陈岚,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她。
去往城中路途竟出奇的罕见食人徒踪迹,反倒是稀疏一段路途偶然撞上几只在一起互相撕咬。
“明明在牢中逃出去的食人徒数量之多,为何这一路数量越发少见。”沈月星警惕环视周围情况疑惑问起。
陈竟脚上速度只快不慢。
“吼——”
“啊——救命!”
两只嘶吼嘴角垂涎滴落涎液的食人徒长着手想要抓下垂落眼前的生息活肉。
纤细摇摇欲坠的树干哪里经得起粗旷蛮力的折弄,枝干脆裂的声响发出危及的警告,瑟缩爬在树上的背着包袱的村妇紧紧锁抱唯一的树干,胆战心惊呼喊着。
远处赶来的少年,前后夹击;配合流畅,刀法合并一招便暴击抹掉了食人徒的头颅。
沈月星将剑插回背后,脚底轻跃而上便将树上之人接了下来。
“多谢,多谢,多谢呜呜呜”
得救的村妇心潮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叩首感谢。
陈竟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瞧这眼前之人出逃的方向。
问道:“你从城中逃出来,可曾看见我娘。”
村妇愣神,眯了眯眼,这才记起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家的小少主。
她抱紧怀中的包袱缩了缩脖子,如实道:“岚夫人在城中指挥将士拯救被困百姓,其他的我便不知晓。”
陈竟心中一凛,越发担忧起母亲的安危。
“别担心,尊夫人修为不低,应该暂无性命之忧,眼下还是快些前去支援为妙。”沈月星在一旁劝道。
“你说的是。”陈竟点头。
城内,所有暴走食人徒狂潮涌动,突如其来陷入困境的百姓如水中蚂蚁纷纷攀爬到高处躲避逃窜。
高低不齐大的屋檐上充斥哭喊不断。
以陈岚为首,众护城将士英勇冲锋,朝着蜂涌袭来的食人徒狂流冲锋。
但凡是被食人徒所伤之人不出三日也亦然会感染其症状。
眼下狂疾传播速度之快,人群中又鱼龙混杂,危急关头谁也不愿意坦诚相待。
陈岚立于高檐之上,手中长枪千斤定海,锋芒熠熠不绝。
映入眼帘宛若人间炼狱的场景本就令她焦头烂额,老远便目到不远处狂奔而来的两点人影。
亏她眼尖,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之一便是自家没心没肺的傻儿子。
居然还有闲暇与她招手示意!
当真是嫌命长。
“娘!!!是我,我在这!”
下面的陈竟狂呼,跃雀新喜母亲的安好,全然不顾身后因为他的吼叫而吸引而来的一众食人徒。
“闭嘴,禁声!”
沈月星警惕拔剑,准备时刻陷入另一场战斗。
从天而降的呼啸生威银长直枪,两头一挑若拎扁担似的一边勾起一个迅速腾空飞行而上。
陈竟踏着琉石瓦片,稳住脚步,方一开口便被岚夫人赏了一巴掌。
沈月星被眼前阵仗吓得退后一步,留给两母子更多空间不敢随意出言。
陈竟被打懵的瞬间,捂住生痛的脸眨起烁亮的眼眸。
“娘,我来找你,你怎么又打我。”仿佛当真犯了什么大错,弱弱的站在她旁边。
陈岚不仅没有平息怒火,反倒是越加厉声呵斥。
“谁让你来的!就凭你那三脚猫的架势,来这里送死,好让你娘方便下葬是不是?!”
“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爹的......”
“闭嘴!休再跟我提他。”
陈竟被娘亲的眼刀剜过,后脊阵阵发凉,他逐渐从母亲的表情中反应过来。
“你都知道了?”
陈岚眼底越发冷漠,她直言不讳:“记住,我陈家历代使命,便是守护这北蜀地境;若有人违敢背本意,威胁犯此,必诛无患。”
“即便他是你的血亲,也当如此,听清楚了么。”
陈竟只觉咬了舌尖似得疼痛,哑口不畅。
他艰涩缓缓道:“可他是爹啊。”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换来的却是母亲决绝的笃定。
“从他开始筹划沾染这件事起,便不再是了;竞儿,你年纪早已不小,应该知晓其中道理的。”
陈竟含泪合上双目,咽下流淌在鼻腔的酸涩与苦辣。
待他张开眼时,早已没了母亲的身影。
他迷茫四处顾望,沈月星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抹俊逸身影。
“是上宗。”
陈岚身影闪现在沈蔺白跟后,急不可耐道:“若再不回来,我还真以为你放我鸽子。”
对面来人,面不改色,依旧沉着一张冷脸。
“言出必行,无需多心。”
说罢,长手高扬,浪潮汹涌的湛蓝灵光腾起一道若猛浪潮铺天盖地之势力笼罩整座北蜀。
强悍的灵潮顷刻间释放的巨大灵波冲击吞噬城中嘶吼混乱的黑点。
强悍的威压下,承受不住灵能浪潮的人连嘶吼喘息的片刻都无,瞬间倒地陷入沉迷不醒。
城池楼宇瑟瑟发抖撼动下碎裂出几道沟壑深痕。
陈岚强忍霸道外泄的灵压,咬牙切齿骂道“沈蔺白,你个大傻*,是让你出手相助,不是让你索性毁城,赶紧收了你那变态灵能。”
“若城塌地毁,休怪我带着全北蜀的人到你们上云乞讨!”
沈蔺白:“......”
“不出五日不醒,你大可趁机抓紧解毒之法。”
陈岚倒吸一口冷气,被沈蔺白简单粗暴的莽撞愣在原地。
他早有预计般看向远处的某个方向,平静的等待归来的人。
另一侧。
姗姗归来的天沐三人组,方一踏入北蜀城内便被眼前睡倒一片的奇景震撼。
破空袭来的冷剑直逼天沐命门。
是陈竟。
天沐怒瞪回哪乳臭未干的蠢货。
“没大没小的混小子,给我客气点,劳资可是回来帮你们解毒的。”
陈岚其后而来,冷眼无视天沐的存在径直越过,而是来到鹤山跟前恭敬颔首。
“北蜀陈岚,多谢药尊相助。”
“竞儿,还不快过来拜见药尊。”
陈竟不知为何母亲忽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粗衣素人如此尊敬,世间还有谁敢称为药尊,传说药谷圣地早已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这么些年,不被踏成平原,也该是荒山野岭才是。
啪——
“发什么呆,叫人。”
陈岚恨铁不成钢又抽了一巴掌。
陈竟忍痛,顺着母亲的话低头却被对面之人扶起。
他温声说:“繁文缛节,不必如此;自家弟子闯下的祸事自然会负责到底。还请夫人带路。”
陈岚心中一喜,殷勤应下。
大家想来是有了解决办法,月黎便不再出手参与其中。
感受到不远处投来的视线,只是轻轻抬眼,便撞上了那双熟悉又深邃的黑眸。
但也只是轻轻一瞥,他便扭身离去,似在刻意躲闪。
月黎怔然立在原地,凝着他远去的背影,似落寞,又似不舍......
他这是在故意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