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热闹的很，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中央广场上，各式各样的文化活动举办的风风火火，城市万人空巷，几乎所有闲散人等都聚集在广场上，对于今夜来说，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季阮走在回去的路上，人行道两旁路灯明亮，燃放的烟花啾的上了天，啪的一声在夜空中绽开了。

少年蹲在路边灌木丛旁边，落雪的冬夜里，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脑袋埋在膝盖之间，金色的头发埋在了雪花里面。

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可怜兮兮的。

大本钟上的时针走向了凌晨三点。

咚～咚～咚~

时钟响了三下，沉闷的声音在城市之间回荡。

如果季阮变了，自己就把他忘掉，如果对方把他忘掉了，那他就……

就……

少年抱着自己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黑色的浓重的郁色藏在眼底，怎么样也化不掉。

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噶吱嘎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少年睫毛颤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什么才抬起了脸。

季阮站在不远处三五步之外的灯光里面。

不是照片上的，是活生生的，熟悉但是又长大了的，感觉陌生的季阮。

对方很明显看到他了，因为他停了下来，他看到他的眉毛轻轻的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他认出自己了。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但很快他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因为对方停了下来，保持着一个陌生人应该有的社交距离。

“是……艾利尔吗？”

少年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点点。

“哥哥。”他叫，声音软绵绵的，猫儿似的。

金色的柔软的短发服帖的黏在了脸上，柔软的脸颊上，男孩那双漂亮灵动的桃花眼看起来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怎么……”季阮有些愣住了，男孩的模样实际没太多改变，同样是金色的微卷的短发，漂亮的桃花眼，相似的场景，让他很好的在第一开始认出了这是谁。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但见少年脸颊湿润，水盈盈的眼睛眨了一下，泪珠就滚了下来，于是到嘴的话就变了。

“你怎么哭了？”

“哥哥，你要带莉莉安走吗？”

季阮手上拿着的小伞稍微倾斜了，露出他有些诧异的眼睛。

啊，这……毕竟他很穷。

小白虽说有点智障，但也是他买来的，再说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是借出去几年，主星的贵族，应该不至于来跟他抢一个小破烂儿吧？

季阮心说，但是看到少年簌簌落下的眼泪，肯定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

“也不是，也不至于现在就……哎，你喜欢它？”

少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额……

季阮没遇到过这种事，艾利尔是帝国的……帝国的几殿下来着？啧，这种身份，怎么半夜还能跑到路边偷偷的哭呢？

“艾……”季阮想叫他的名字，但是多年不见，他很明显生分了许多。

那种生分让他停在三五步开外，没有再往前走，他的住所离这里不远，再往前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了，但是他却被绊住了。

这场面很奇怪，贵族家的小公子像流浪猫似的蹲在漆黑的角落里，抱着自己无声的哭泣，看过来的目光委屈极了。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沾染着脆弱跟无辜，纯良无害，足以让任何一个狠心肠的家伙见了心软。

就好像……

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这感觉很割裂，很奇怪，季阮看了看远处亮起来的灯火，又看了看少年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指，终于有几分无奈的问：“大雪天的穿的这么薄，你不冷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怕冷了，是不是？”

“……”

他朝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安慰他：“莉莉安……你若是真的喜欢，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把它照顾的很好……你是为这个哭的吗？”

不是的……不只是因为这个。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太过熟悉了，就仿佛多年前的一切没有变过一样，但艾利尔知道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他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哥哥……阮阮”

艾利尔吸了一下鼻子，季阮此时已经走的很近了，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想一把扑上去，但是对方惊讶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

“……”艾利尔愣在了原地，湛蓝色的眼睛里写着受伤。

“别……”季阮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身上粘着的枯草和泥沙。

艾利尔咬了咬牙。

好嘛，他有洁癖。

这个时候他还心心念念着他的洁癖。

他吸了一下鼻子。

他的洁癖跟我有什么关系！

艾利尔生气的扑了上去，并拿自己的脑袋在他脖子上恶狠狠的蹭了蹭。

脏就一起脏！

季阮：“……”

他晚上是特意出来玩的，所以他准备了很多零零星星的东西，就比如他左手此时拿了一把伞，右手拿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今天晚上店里搞活动，商品各种半价。

双手都占着，让他没办法抱住他，但同时也没办法把他推开。

毛茸茸的脑袋轻易的把他的围巾蹭松了，湿漉漉的眼泪粘到了他的脖子上，这等独一份没脸没皮的自来熟以及自身的洁癖终于让他找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艾利尔，你怎么在这儿？好了，别蹭，你已经长大了，你是什么小狗吗……算了，你蹭吧。”他有些放弃式的无奈，把手伸的远了点，省的一不留神被人碰翻了奶茶，弄脏了衣服更是头大。

少年全然不在乎。

季阮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但是很好闻，他的脖子很白，就在眼前，艾利尔很想不管不顾狠狠的咬下去，非要见了血才好，他难受死了，像是午夜梦回时候的崩溃，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他强忍住咬下去的欲望，双手死死抱着对方，力气大的与他的脸看起来毫不相配，指尖用力到发白发疼。

非要将他……将他……

这个抱法叫他抱的肋骨疼，勒的实在紧了，季阮挣扎了两下他也没松开，季阮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片刻后，少年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听见艾利尔呜呜的哭泣声。

“哥哥……呜……”

他把脑袋靠在了季阮的脖子上。

“哥哥，我好冷，我好冷呀。”他带着哭腔说。

你冷吗，还要穿这点衣服出来，季阮被他弄得没有了脾气。

“我好疼呀，我来找你，但是你不在，哥哥你去哪儿了。”

冷也就罢了，疼是怎么一回事儿？

“今天有考试……你去哪里找我了？”

“我加你好友你也没有通过……”少年答非所问。

“加我好友？什么时候？我新换了联系方式，你大概是加错了。”

艾利尔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在意季阮的解释，无论怎么样的解释，相遇后都是无足轻重的。

他把脑袋埋在季阮的衣服上蹭了蹭，轻易的将眼泪蹭了上去。

“哥哥，我好冷，好疼呀。”跟午夜的鬼魂似的，浑身冰凉，嘴里喃喃的重复着。

“……松开。”

少年没有听话，他甚至因为对方的挣扎又抱紧了一点。

“……”季阮：“你不是冷吗？抱着我有什么用，你穿成这样站在雪地里，怎么会不冷？”

小风呼呼的刮着，路上零星的有几个行人投来视线，被季阮拿伞面给挡了。

过了好半天，男孩才松了手，季阮很想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湿漉漉的触感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

“哪里疼？”

少年可怜巴巴的，给他看他的手臂上的伤痕，一条一条，红艳艳的横在胳膊上，手肘处还有血淋淋的开放性的创口。

“这是……怎么弄的？”

“呜……摔的，哥哥疼。”

这撒娇的样子实在是跟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哪怕是快死掉的记忆此时也该复苏了。

季阮叹了口气，将还热乎着的奶茶放到了他手上。

“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短袖出来，不冻你冻谁？”他空出手来，拉下了松掉的围巾递给了他：“我出去玩了，你呢？怎么不回家，还跑到这里来了？还……”

少年没有说话，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咬住了吸管，季阮想起来莉莉安的话：小艾利尔又被关禁闭了。

“跟家里人吵架了？”他猜。

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穿的这么单薄的跑出来了呢？

少年抽了抽鼻子，没有否认，季阮叹了口气。

“我要回去了，天色很晚了，你要是冷的话，可以去我家住一夜，再回去。”

不远处烟火在空中啪的一下盛开，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来吗？”青年举着小黑伞，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