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合欢宗之前，竹倾澜带着祁轻纭去青莲殿与璃茉道别。

正巧她与她的几位弟子都在，就连外出历练多年的二弟子也在这一日回来了，一群人聚在青莲殿内，看着是要商量什么事。

其实道别的话传音说一声也是可以的，但竹倾澜想再见璃茉一面。

璃茉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修仙岁月漫长，大能修者闭关动辄长则几十上百年，往事随风，故人一分别便不知何时才会再相见。

他的时间不多了，便趁着这次机会再好好道个别吧。

青莲殿有开启防窥听的隔音禁制，两人站在殿外听不到殿内的声音，虽然以竹倾澜大乘修为的神识，这个禁制防不住他，但他没有窥听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停在大殿外，等待璃茉她们商量完事情出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竹倾澜突然想起今日没用灵器遮掩容貌，便从储物空间中拿出可以改换面容的面具灵器戴上。

一旁的祁轻纭垂着头，似乎在发呆。

忽而一只手伸过来，将面具扣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抓住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

竹倾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祁轻纭抬眸与他对视。

祁轻纭看着那张被灵器遮挡住的脸，视线一转，落在了他半掩在墨发中的脖颈上。

耳垂下方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缀着一点不甚明显的红痕。

微凉的指尖落在竹倾澜的脖颈上，一抹灵光闪过，将那点痕迹消去，而后指尖上移，落在他的唇上。

被摩挲得殷红的唇瓣像是一朵诱人采颉的鲜花。

祁轻纭克制着移开手，只是给他拨开了脸颊旁有些阻碍视线的发丝。

一阵灵力波动后，青莲殿隔音禁制被撤去，璃茉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进来吧。”

祁轻纭收回手，与竹倾澜一道走入殿中。

璃茉的前两个弟子巫沂和乌槿曾经都是见过竹倾澜的，只是以他们的修为看不透天级灵器的伪装，便也就没有认出他来。

璃茉的二弟子乌槿是西域第一世家乌家人，如今是洞虚中期修为，她看着面容陌生的两人，问：“师尊，这两位是？”

巫沂也是同样的疑惑。

这两人面容陌生，但莫名地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待两人走近，微不可察的竹叶香气拂过鼻尖，巫沂瞬间想起什么，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长相，微微睁大了眼睛。

青衣，青竹。

还有……双生花。

璃茉没有回答乌槿的问题，挥了挥衣袖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师尊。”

沈莘然在退出青莲殿前，又转头看了那两道青色的身影一眼。

虽然长相改变了，但她认得出，他们是捡走那枚七棱锥晶石的人。

“系统，你在吗？”沈莘然在识海里轻声唤道。

系统躲藏在她的识海深处，没有回话。

沈莘然看着离开院子后就一声不吭的系统，有些担忧。

系统这是怎么了？

莘皖牵着她的手晃了晃，“小然？”

沈莘然摇头道：“没事。”

莘皖看着她蹙起的眉，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沈莘然扬起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刚刚二师姐不是说给我准备的礼物放我们院子里了吗，我们快回去看看吧。”

“好呀，我也很期待二师姐这次回来会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呢。”莘皖也跟着笑了笑。

……

青莲殿内，竹倾澜看着璃茉，开口说道：“我要离开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道别的话，听着却莫名有种临终送别的感觉。

璃茉心跳一突。

不不不，她怎么能这样想呢。

璃茉收回思绪，问：“你这是要回青岩宗了吗？”

她其实是想问他大概何时飞升的。

竹倾澜是如今修仙界最有望飞升之人，以他的天赋，若无意外，想来百年内能成功突破大乘境界飞升。

璃茉如今修为才合体后期，哪怕是修炼到大乘后期，少说也得再过个几百上千年，况且修仙一途如此艰难，多少人陨落在追求大道途中，她并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成功到达那一境界。

待竹倾澜飞升离开此界，双方便是再难相见了。

竹倾澜半垂下眼眸，回答道：“不急着回青岩宗，我离开合欢宗后会去一趟万里沙海。”

“万里沙海？”璃茉想到近些年万里沙海的变化，“你去那里做什么？”

“带阿纭去历练。”

“阿纭？”璃茉看向沉默站在竹倾澜身侧的祁轻纭，“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璃茉能在两人之中一眼认出竹倾澜，第一是看修为，第二是看气质。

与竹倾澜历经千年所积淀的平静沧桑感不同，祁轻纭身上的气质是鲜活、干净而纯粹的，还有一种她看不透的飘忽感，在他与竹倾澜站在一起时令人无意识地忽略掉他，就像……他本身不存在一样。

二十五年前祁轻纭确实是不存在的，而璃茉也习惯了面对竹倾澜一人，许是因为如此，她才一时反应不过来竹倾澜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吧。

“他的名字是祁轻纭。”

“轻纭……”璃茉若有所思，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有缘再见。”竹倾澜说罢，便拉着祁轻纭转身要离开。

“等等……”璃茉叫住了他，提醒道，“近几十年来妖界不太平，你在外不能随意出手，去万里沙海后要小心那些逃难过来的妖兽。”

万里沙海位于修仙界与妖界的交界处，每逢妖界发生动乱，便会有许多临界的妖兽跑过来避难，万里沙海的危险程度也会因此提高许多，让一些倒霉正在其中历练的修士苦不堪言。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待两人离开，璃茉抿着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璃音走到她旁边，“你在担心？”

万里沙海的危险程度提高，以竹倾澜的修为自是不惧的，但修仙界与妖界的摩擦，还是少点为好。

更何况竹倾澜的身份过于敏.感，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更大的动乱，严重的甚至还会引发修仙界与妖界对立，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也曾有发生过。

“唉……”璃茉又叹了一口气，“连他也要离开了。”

竹倾澜是她难得认可的一位朋友，说实话，她还是有点舍不得对方离开的。

就像当初师尊与母亲飞升那样。

璃茉转身抱住璃音，“还好有你陪我。”

璃音也伸手拥住她，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背，“不是还有阿玥和阿茵吗？”

璃茉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闷闷道：“不一样。”

不一样的。

亲人和朋友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上最能依靠的，是自己。

也仅有自己。

……

·

离开合欢宗后，两人又回到此前停留过的云花城。

云花城中似乎正在办什么节日，但他们没有要参与的想法，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去寻了家客栈住下。

正巧是之前住过一次的那间客栈。

窗外巨大的碧蓝色湖泊依旧如一块天然的水晶宝石般美丽，节日主要的举办地点就在这里，湖边聚集的人很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传来的声音在距离湖泊不远处的客栈房间里都能听到。

竹倾澜嫌它过于吵闹，便开启了隔音阵法，两人就这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那些人忙活。

随着时间推移，碧蓝色的湖泊上搭起了一个台子，主体以灵木筑成，配以灵器加固悬浮在湖水上方，再加以许多轻纱、鲜花、珠宝晶石之类的物件装饰，外围一圈如白云般轻盈的花朵将其簇拥在中间，夕阳霞光落在其上反射出橙金色的彩光，美丽至极。

原来时间已至傍晚了。

祁轻纭站起身，从储物空间中拿出几盏灵石灯来点亮，驱散房间内渐渐笼罩而来的浓稠黑暗。

湖泊上搭的台子也用灵器点起了灯，灯光柔柔投射过来，在客栈的木窗边沿上映出一圈暖白色的光晕，也映出了坐在窗前椅子上青衣青年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湖边围着许多人，有的站在地面，有的御剑飞在天上，还有的将飞舟之类的飞行灵器停在半空，直接就在上面看。

人多，却不觉得拥挤。

“红灵姑娘来了！”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身着红色衣裙，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乘风飞到台上，水袖翻舞，朱红的裙边在半空中划出一抹飘摇的瑰丽色彩，一举一动都牢牢牵引着台下众人的视线。

一朵鲜艳的红山茶簪在那挽起的乌色发髻上，面上的白色轻纱扬起边角，露出掩在其下的红唇，黑白红三色相映，只衬得她的肤色更白，如暖冬细雪般泛着莹莹光泽。

浓郁却不腻人的花香随风弥散。

阵法屏障没有隔住光线，也没有隔住扑面而来的香气。

“三楼的那位郎君，可有兴致看小女子舞一曲？”

对方那双盈盈水眸遥遥望过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勾缠意味，狭长的眼尾下染着一点朱砂般的小痣，眸中蕴含的真诚令人不忍心拒绝。

然而，声音随风散去，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