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亮了一整夜，两个怕黑的人都睡得很安稳。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户投进来，其中夹杂着轻轻摇曳的雾青色竹影，落在房间内的床上。

垂挂在床沿的白色纱幔被一只好看的手撩起，祁轻纭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另一边用水系灵力凝出水洗漱过后，便回到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竹倾澜。

休息一个晚上，竹倾澜的面色带上了几分红润，不再是那副苍白着脸病恹恹的样子了。

也许是祁轻纭的目光过于明显，竹倾澜眉头微蹙，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袭缥缈的青衣，逆着光站在他面前的祁轻纭面容隐在光影与暗影之间，神色看不分明，一双眼眸却是明亮得好看。

祁轻纭拿着盆为他端来洗漱用的水，竹倾澜起身简单洗漱完，又整理了一翻储物空间里的东西，便准备下山了。

下山前，祁轻纭突然开口道：“得准备一些下品灵石，入城需要交费用。”

竹倾澜有些疑惑，“嗯？”

祁轻纭简单为他解释了一遍十一年前下山渡劫，在清曦城被拦着要交入城费的事。

竹倾澜听完，想了想，转身往后山走去。

青竹峰上虽然只住着竹倾澜一个人，却是一座很大的山，竹林茂密，郁郁葱葱，没有人知道，后山上还埋着几条灵石矿脉。

这些灵石矿脉中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各个等阶的灵石都有，是当初竹倾澜从某个上古秘境中挖来的。

当时他是误入的秘境，与他一道进入秘境的人很多，而秘境又不是很大，好东西一下子就被人给抢完了。

竹倾澜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直到秘境关闭才离开，中途觉得有些无聊，便挖走了秘境中的灵石矿脉。

后来听说那个上古秘境的境灵还认了某位不知名的道友为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竹倾澜常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有过多关注后来发生的事。

竹倾澜带着祁轻纭去矿脉里挖了一些下品灵石出来，其他等阶的没有挖，因为他的储物空间里还存着很多。

竹倾澜其实是一个有点抠的人，或许是与他曾经的经历有关，初入宗门的那段日子他身无分文，虽然宗门在每月月底都会给弟子发月俸，他也还是穷得恨不得一块灵石掰成两块花。

哪怕后来他很有钱了，他也还是习惯于把钱存起来，于是就导致了他的储物空间里灵石堆得越来越多，多到现在都数不清。

祁轻纭随意瞄了一眼，觉得这都可以堪比好几个大型灵矿了，说不定比这埋在青竹峰后山的几条灵石矿脉还多，毕竟可是不断存了上千年的灵石呢。

也正是因为灵石堆得太多，被开发到最大的储物空间也快塞不下了，竹倾澜才把不常用的低级下品灵石清出来节省空间，只是如今又要再装一些进去了。

竹倾澜的储物空间其实很大，比当时他进入的那个上古秘境还要大一点，只是他的东西很多，除了占据一半空间的灵石以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而他又不常用，也不常整理，各种各样的东西便到处堆着，导致整个储物空间看起来很挤。

祁轻纭帮忙整理了很久连一半都没有整理完，也就不想再整理了，等想要用东西的时候再去翻吧，总能翻出来的。

·

两人沿着山路走下山，走走又停停，走了好几日才走出青岩宗的宗门范围。

这让祁轻纭想起了当年竹倾澜带他回来，从外面断断续续一路走了一年才成功回到青竹峰的事。

为什么竹倾澜不买一个飞舟呢，飞舟这么大，只要躲在房间里不看外面不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与竹倾澜一起走路。

唔，坚持走路也算是一种历练吧。

又过了几日，两人终于走到了清曦城。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城门的守卫还是那一个，只不过他变老了很多，从青年变成中年，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了。

“入城需要交三个下品灵石。”

排队在前面的人已经很熟练地交完灵石入城，祁轻纭闻言却是有些惊讶，十一年前还只要一个下品灵石，怎么现在还涨价了？

祁轻纭依旧是当年的那副装扮，用灵器伪装变化出一张清秀的脸，是当年那张脸的长大版，身上披着朴素的黑色斗篷，一旁的竹倾澜也是与他一样的装扮，用的也是同一张脸。

竹倾澜知道自己原本的容貌过于出众，容易遭人觊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以往每次外出都不会刻意显露出自己的真实容貌，甚至在青岩宗内见过他真容的人也不多。

两人各交了三个下品灵石，进城后便找了一个客栈歇脚。

十一年过去，清曦城的变化不是很大，但祁轻纭没有在城里玩过，此时看着窗外繁华的街道，感觉有些稀奇。

竹倾澜也没有在这里仔细玩过，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笑着问：“要出去玩一下吗？”

祁轻纭弯了弯唇，“好啊。”

两人离开客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距离，祁轻纭看着前方的一家酒楼，转头问：“我们要不要去吃饭？”

修士自筑基开始便可辟谷，竹倾澜辟谷多年，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食物了。

不过祁轻纭既然问了，他也就点头道：“去吧，我也有许多年未曾进食了，不知这千年后的饭菜是否还与当年一样。”

其实祁轻纭也没有吃过食物，他是竹倾澜的分.身，自诞生以来便可辟谷，不过他记得竹倾澜记忆里食物的味道，既然如今有机会，便想去尝一下。

清玉楼是清曦城内最大的酒楼，两人一走进门，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官要在哪一层吃饭？”

清玉楼一共有四层，待客的为前三层，每一层的空间都很大，第一层人来人往很热闹，但人太多也很吵，第二层的桌子间有隔板和屏风作为遮挡，独立性倒是好一些，也比较安静，而第三层则是一个个包厢，隔音效果很好，也有更为独立的空间。

两人都是不喜热闹的性子，便选了第三层。

“好嘞！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小二引着两人上了三楼的一个包厢，空间不是很大，但包厢内的装饰风格典雅，透过窗户还可以欣赏到外面的自然风光，看着挺不错的。

两人只随意点了几道菜，小二拿着菜单下楼去通知厨房煮菜，包厢的门被合上，一时间，整个包厢都安静极了。

两人就在这样安静的空间中，遥遥望着窗外绵延的远山。

不一会，饭菜便端上来了，摆盘精致，看着买相很好。

修仙界的食物一般都是蕴含着天地灵气的灵食，不仅杂质少，吃了还可以补充灵力。

祁轻纭拿筷子夹起一片莲藕放进嘴里，藕片入口鲜嫩脆滑，咽下肚后其中蕴含的一丝灵气也被吸收进身体里。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

竹倾澜也跟着夹了一片莲藕放进嘴里，尝了尝，开口道：“这应当是红叶莲的莲藕，一种黄阶中品灵植。”

祁轻纭咽下一口灵米，“原来是灵植啊，怪不得这么贵，每道菜都要十个中品灵石，其他的也都是灵植吗？”

祁轻纭虽然拥有竹倾澜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过于漫长，大部分时间都是竹倾澜的闭关日常，感觉有意义的东西寥寥无几。

本身这些记忆中的经历并不属于祁轻纭，祁轻纭其实也很少会去翻看这些记忆，所以对于一些知识他是不清楚的，还得竹倾澜帮忙解释。

竹倾澜挨个尝了一下其他的几道菜，“确实都是灵植，大部分都是黄阶中品灵植，不过这道花羹中的紫络花是玄阶下品灵植。”

竹倾澜每尝一道菜，便简单介绍一下这个灵植，祁轻纭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不知不觉间便将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

灵食普遍很好消化，两个人吃了五个人的饭量，竟也没觉得撑。

吃完饭后，两人便开始在街道上闲逛，清曦城很大，他们也很有耐心地沿着街道一直走着。

两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便见前方出现一座眼熟的高楼，百物楼。

似是想起什么，祁轻纭开口问竹倾澜：“你有想过要买一个飞舟吗？”

竹倾澜沉默片刻，回答：“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买呢？”

为什么不买呢？

最开始是因为没钱买不起，后来有钱了他又不太想买了。

也许是怕别人嘲笑吧，他想。

他不喜欢御剑，可御剑是剑修必备的技能，当年他不知因为这件事被人嘲笑了多久。

“那不是主峰的竹倾澜吗？听说他今日又被教习长老批评了诶。”

“对啊对啊，明明御剑这么简单他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我都在两个月内学会了，他都快五个月了还学不会。”

“长老们还常说他是一个天才呢，嗤，连御剑都学不会算什么天才。”

“我听我们剑峰的师兄说，他们那一届可是有人仅用一天就学会御剑了呢，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嗤，胆小鬼，连白鹤都不敢骑。”

“他好傻啊，为什么不御剑偏偏要走路呢？”

“听说他前几天御剑还从天上掉下来了……”

“诶诶诶你们看，那个竹倾澜他竟然连飞舟都不敢下！他是怎么上去的啊哈哈哈！”

“连飞舟都不敢坐，他总不会每次出门都走路吧？”

“一个大男人连飞舟都不敢坐，真是个胆小鬼！”

“……”

明明可以走路，为什么一定要御剑呢？

飞舟飞得这么高，他害怕不是很正常的吗？

竹倾澜真的不理解。

他本以为自己快遗忘了这些过去，如今才明白，过去的一切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难以拔除。

这些东西就像是一根根细密的尖刺扎在他心里，每多一根便让他内心的恐惧多一分。

他明明可以不在意这些人的言论的，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忽略这些。

他总是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