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啊？”

“你们下来之前有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根本没见过。”

“这人干嘛的啊？”

“原来这里还有个门。”

“不对，不像是门，倒像是硬生生被破开的……”

“等等，那个女鬼呢？！”

一道惊呼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一呼百应

“是啊！那个女鬼呢？！”

“不见了！刚才好像跑了！”

“人影”逆着光，静静靠在“门”边

周终南躲在墙角，东张西望，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大声喊到：“谢哥！她过来了！”

话落，眼睛一眨，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裙子上都是鲜血，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女人低垂着头，指尖往下滴血，嘴里嘟囔这什么

周终南睁大眼睛，他这回看清楚了，看清楚女人说的什么了

我、要、你、们、偿、命。

他瞳孔微缩，“不是，我们干什么了？姐，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女人却不管周终南说什么，继续无声地念着

你、跑、不、掉、了。

周终南踉跄一步，女人闪身来到他面前，已经抬起了血淋淋的手

“啊！”

周终南抬起双手抵挡，尖叫一声，奇怪的是，意想中的攻击没有袭来

他颤抖着睁开一只眼，发现一个背影站在他面前

“谢哥！”

面前的人，穿着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端，下巴缩在里面，露出一双眼

他背对着周终南，伸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女人的指尖依然滴着血，它顺着指尖，缓缓流到了男人的手边

男人皱了下眉，“咔嚓一声”折断了女人的手腕

“啊……！”

女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后退数步，握住了那被折断的手腕

谢迟皱着眉，转过身来到周终南面前

“你干嘛了？”

周终南快哭出来了，“没啊，我这一路上一直跟你在一起呢哥……”

仔细想想也是，于是谢迟点了下头，看向女人

两方僵持不下，门口处传来一声轻笑

谢迟抬眼，又转过头去看向门口处

见众人都看着他，“人影”歪了下头

“好身手啊。”

周终南偷偷戳了一下谢迟，“哥，说你呢。”

“知道。”

谢迟没有搭理门口的“人影”，他只是转回头，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悄无声息间将手腕正了回来，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装够了吗？”

女人嘴里念叨的动作停了下来，僵了几秒，半晌，她才抬起头，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不再是惊恐的表情，诡异的笑容，此刻，只剩下淡淡的平静

“你是怎么发现的？”

声音虽然还有些哑，但已不见癫狂

谢迟的眼里依然没有任何感情，他将手插回兜里，垂下眼眸，带了点鼻音说道

“你的演技很差。”

“是吗？”女人歪头想了一会，半晌摊了摊满是血迹的手，“我以为很逼真啊。”

周终南满头问号，靠近谢迟，低声说，“哥你们在说什么啊？她刚不是还要杀咱们来着？这会怎么变样了？被夺舍了？”

女人弹了下身上的灰尘，“小帅哥，不必躲躲藏藏，姐姐听得见。”

周终南：……

他默默闭上了嘴，一步一步地往旁边移动

谢迟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盯着女人，“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啊。”

“你确定？”谢迟缓缓眯起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层薄雾，看不真切

“别这么看我，我真的没想干嘛。”

女人站在原地，手在原地拂过，变出了一张沙发

“哇好神奇。”周终南没出息的低声说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并且知道那个女人听得见后，他又闭上了嘴

“傻小子，别这么没出息行不行？”女人果然听到了，甚至还打趣了一句

她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隔空变了杯茶，缓缓喝了起来

她对谢迟说：“坐。”

而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朝门口微微偏头

“门口那个，看够了没？”

谢迟看向门口，那个“人影”依然靠在门边

听到女人喊他，他也只是歪了下头

“早说你在这里啊，我要知道就不会费这么大劲开扇门了。”

“哦，那对不起了？”

“人影”笑了一下，“那没关系了？”他转过身，“你在这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嗯，慢走不送。”

“真无趣啊姐姐，”他偏头，对谢迟吹了声口哨，“帅哥，我们一会见啊。”

话落，他抬脚，越过了那扇门，门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谢迟站着，背脊挺直，手插在兜里，看着女人

“人影”走了，他才开口

“这是哪里？”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真不坐吗？”

谢迟没说话，他的沉默代表了他的选择

女人摊摊手，冲周终南扬了下下巴，“他不坐你坐。”

“这个……”周终南挠了下脑袋，在谢迟与女人的双重注视下，缓缓挪动脚步，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

女人淡淡喝了一口茶，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秋泊。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秋泊。”①

“谢迟。”

“好名字，这位小帅哥你呢？”徐秋泊又看向周终南

周终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周终南。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的终南。”②

“嗯，看来大家都是群文化人。”

谢迟打断了徐秋泊的闲聊，他皱着眉，“说正事。”

“好吧，帅哥你的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呢。”徐秋泊摊了下手

周终南看着徐秋泊身上的血，有些畏惧，“姐姐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么多人呢，别吓我们了。”

徐秋泊笑了一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人？这里哪有人？”

周终南一瞬间僵直了身体，他缓缓转头，发现原本不远处的人挤人的地方顿时变得空旷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谢迟也转过头，他一直觉得有些太安静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秋泊又抿了一口茶，“聊天啊。”

过了几秒，周终南看到谢迟来到他旁边坐下了

“无名荒岛，无尽之城，临岸之域。”

谢迟低沉的嗓音响起，夹在着丝丝不真切

徐秋泊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我没说错吧？”

谢迟嘴角扯了一下，他双眼里的雾更厚了……

“还有，你根本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吧？”

周终南：什么玩意儿？

徐秋泊：……

“你说话一直是这么直的吗？”徐秋泊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茶，仿佛刚才手抖的不是她

谢迟没有回答，“目的。”

他抬眼，冷冷补了一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好吧。”

徐秋泊手中的茶杯消失了，她的神色开始认真起来

“目的呢，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其它的。”

“比如？”

“比如……”她想了想，半晌才说

“【欢迎来到真实与虚幻交杂的世界。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疯狂的。也包括你自己。】这句话你听过对吧？”

谢迟点了下头

“该从何说起呢……”

“我们所有人，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名荒岛上，可以说，这里形成了一方的小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真实与虚幻交杂，这里的一切都是疯狂的，也包括我们自己。”

“这座岛叫无名荒岛，而我们所处的城市叫做无尽之城。现在，我们在一个叫做临岸之域的关卡里。”

“每天的新人会随机出现在无名荒岛的各处，当他们出现时，这个世界的系统就会自动选择一个人，成为他们进入游戏的……第一个关卡中的一环。”

徐秋泊指了指自己，“这个女人在进游戏之前死了，于是她成为了你们的第一个关卡。按照常理来说，通过这关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掉她，二是在房间里寻找出口。”

“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我占据了这具尸体，从某种意义来讲我唤醒了‘她’，让‘她’拥有了意识。通关与失败只在一念之间。如果我没有来，你们也有另一种方法通关。那扇门记得吗？那是被别人从外面硬生生破出来的出口。”

徐秋泊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谢迟的表情，不肯忽略任何一个。

谢迟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奇异的一切对他来讲什么都不是一样

“为什么？”

“什么？”

“你们这么做，为什么？”

徐秋泊原以为，谢迟会询问她怎么出去，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想到，谢迟问的居然是这个。

她失笑，“为了让你活着出去啊。”

语调稀松平常，甚至还带了点轻佻，很难让人分辨出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谢迟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做出任何表情，他站起身来，说

“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

谢迟点了下头，偏头问她

“现在能出去了吗？”

“可以。”

徐秋泊站起身来，周围的点点随着她的动作消失，等她站直身体，周边的一切已经与之前无异了

谢迟眨了下眼睛，他还站在先前那个地方，与徐秋泊对视

周边的众人已经有大胆的过来了

“小伙子？小伙子！”

谢迟看向来人，是个中年男子

“我看你站着好久了，有发现什么吗？那个疯子到底是什么？”

谢迟摇头，又看向周终南

周终南会意，立马大叫

“啊！啊！吓死我了！！我刚才怎么了？我的头好痛啊！啊！我要晕了！叔叔你扶一下我好吗？”

谢迟偏头闭上了眼睛，徐秋泊憋笑憋的身子抖了一下

中年男子：……

他放过了谢迟，去周终南那边了，但依然没有放弃观察谢迟，那眼睛里是防备，锐利

突然整个房间开始震动，墙上出现裂缝

墙皮掉落，空间崩塌

谢迟在满地狼藉中，抬眼望了一眼徐秋泊。

他的眼尾狭长，瞳孔幽深，身旁是墙面倒塌的碎块，空中飞扬的是尘土与灰烬。

谢迟的身姿高挑，背脊挺直，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身旁仿佛有一团雾，他藏在雾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他时常盯着某一处发呆，很少说话。

很多人评价他，都说：挺独一人。

他好像很难让人亲近，也没见他对谁好。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终南也不知道。

就这么一个人，在“世界”崩塌的最后一秒，看了一眼那浑身是血的女人。

那经常不含一丝感情的眼中，少见的露出了几丝怜悯。

徐秋泊知道他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那个女生，莫名其妙地被拉进这个“世界”里，在进入“世界”的第一秒，就已经被定下了未来与归宿。

的确，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也是一个没有什么“对”与“错”的世界。

在这里，保命对于这里的玩家们是人生准则。

为了生，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鲜少有人会露出这种表情。

徐秋泊与谢迟对视，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快走！这里要塌了！”

白色的房间渐渐坍塌，外面露出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人们奔跑在这片黑暗中，谢迟被周终南拉着，在这里跑啊跑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光

渐渐形成一条路，他们踏在这条路上，跑向未知的那个前方。

谢迟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这条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依然背着光，懒散地站着，看向他

黑暗破碎，道路也在坍塌。

那个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向前一拉

他撞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

“又见面了。你好啊，”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陆烬野。”

①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绝句》杜甫

②“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终南望余雪》祖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