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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兄弟阋墙(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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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没有称帝之心,那么时楼便只能诱导他去争——只能诱导,不能命令,否则他就仍是在完成别人的心愿,而非主动的渴求。

例如上上个世界中,时祺就是出于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的扭曲心理而背叛时雁枝,领着正派攻上了北境,他当武林盟主心思纯不纯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己苦费心机得到的。

这个世界倒也类似,作为兄长,再次引导盖亚之子完成“弑父”之举,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但出于谨慎和……他看着怀中裴英微微笑着的、酡红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会杀了国师。

国师死后,掠夺的碎片就会回归,届时如果裴英还是这副眷恋痴狂的模样,就不能怪罪于残缺了。

那就该如何就如何,他不会再手软。

时楼将裴英安置在了卧房熏热的软榻上,嘱咐侍女去请大夫,公主腿伤又渗血了,另外再煮一锅醒酒汤,等公主醒了就送去。自己径直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遣退了殷勤的士兵,时楼静静地看着监牢中双手被吊起的人,那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颓废却不掩其俏丽的脸。

独孤灵一看到是他,脸色大变,咬牙切齿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驸,马?”

“北凉王已经伏诛,公主挑衅我,不过为求一死。”时楼穿着厚厚的皮毛大氅,在北凉水牢里冻了几日,到底落了点气血亏空。对着独孤灵恶狠狠的眼神,时楼挑眉微笑,拿着火钳拨了拨架上用来给人行刑的炭火,慢悠悠道,“我不仅保下了公主的性命,这儿还能取暖,可比我当时舒服多了。”

独孤灵冷笑一声,“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还是别在我这儿白费力气了!”

时楼讶异,“怎么会?”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配上烤火的动作,仿佛很虚弱似的,但独孤灵再不会被他的皮相骗到了,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

“公主受宠,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独孤南。独孤南死了,我不信公主会多伤心。”独孤灵根本不是老谋深算的性子,再好读不过。时楼缓缓踱步过去,外面冬雪飘飞,昏暗的监牢,没有外人在场,以及一个勉强算上相熟的敌人,亦或是有仇的旧相识,在噼啪的火焰声中,营造出近似于谈心的氛围。他伸出手,撩开独孤灵脸前散乱的头发,头发上黏着腥臭湿冷的血,时楼仿若未觉一般,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巾帼不让须眉,公主之志不亚于男子,兰都看在眼中,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被火烤暖了的手指,擦过脸侧时,竟让独孤灵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温柔的错觉,被烫伤了似的,眼睛微微一颤,移开了视线,咬牙道,“不懂你的意思。”

“公主不如率领残部自立为王,日后东山再起不迟。”打直球他也是可以的。

独孤灵恨道,“究竟是谁把这天雷安到了独孤氏的头上,害我独孤一脉遭到背叛!”

“会背叛你的人本就不可用,不破不立的道理,公主不懂么?既遭天谴,老王已死,新王当立,你该踩在父兄的残骸上步步高升。你有助手,还有北凉残存的威信,你南王兄做不得的事情,你来做,你父王做不得的事情,你也可以来做。”

“呵,我可不信你会这么好心。”独孤灵狐疑道。

“不必多忧,这并不是舍己为人,只是恰好帮你也能对我有利罢了。”时楼没理会她的反抗,自顾自地拿钥匙解开了锁链,“往西边去,迦落八云会有公主的一席之地,去吧。”

独孤灵闻言睁大了眼睛,一脸错愕,颇有些语无伦次,“你和迦落……不对!你究竟是——”

她腿脚无力地委顿在地,时楼也没有多扶一把的意思,揣着手等她恢复知觉,打断道,“等会儿会有人带你出去,甘若在城外等你。”

他不欲多言,独孤灵有再多问题也不会得到解答。虽不信任时楼,但留在这也是个死,所以明知可能是陷阱她还是得抓住。匆匆下定了决心,独孤灵没有再多问,低头按压僵硬的腿脚,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眼中是三分忌惮、三分茫然,再加四分复杂。

为何要留她一命?

洛星帆也在疑惑这个问题,时楼要放独孤灵离开,他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给我个解释。”

独孤灵现在还不知道是裴英亲手杀了北凉王,等知道了他们也早就离开幽州,不会对裴英造成威胁,所以时楼放心大胆地把人放走了,面对来追责的洛星帆,很有几分先斩后奏的无赖,“好歹夫妻一场。”

“裴兰。”洛星帆直呼姓名的时候,意味着他已经极不耐烦,“你违背军令私自放战俘离开,我可有拦你,可有派人去追,到现在你连一句解释都吝啬吗?”

“说得好像你能拦住我似的。”时楼嘀咕了一句,在洛星帆彻底黑脸之前见好就收,“若我想骗你,大可以说是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下独孤灵便于收拢残支,或者说是为了避免北地群龙无首而失控,扶植一个傀儡女王……理由多的是,但皆为虚妄。”

他摆弄着洛星帆房中的茶具,都是从上京带来的,杯底有岐王府私印,皆精美异常,“这次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什么?”洛星帆难得这样强势地追问,凝视带着审视的意味。

屏息凝神中,洛星帆听到时楼说:

“我的母亲朔姬,是迦落八云的刺客、阿若兰的姐姐。”

洛星帆瞳孔骤缩。

“她对我的父亲动了真心,不忍杀他。只可惜我的父亲先是皇帝,再是丈夫,最后才是父亲,她没看透第一层就死了,没来得及看透后面两层,就留下我。”

岐王作为举世无双的异姓王,独得圣眷,尊贵之下是如履薄冰的艰难,也因此上下一心,互相扶植。洛斯文虽然对这唯一的孩子严苛,其本意却是爱子之心。

洛星帆想起幼时被皇后召去当伴读的场景,六皇子难堪怯懦的神情却渐渐记不太清了,只余下现在,屋子里烛火摇曳,明灭之间时楼似乎是面无表情,又似乎是在笑的模样。

“迦落王将宝押在我身上,我感激他,却也最忌恨被人利用。”他抬眼,琥珀色的虹膜近乎平静无声的野火燃烧,“物尽其用,这个解释,世子哥哥觉得可够了?”

独孤灵想在迦落八云的地盘附近找食,不会轻松,死就死了,若侥幸没死,就会成为对迦落八云的牵制力量。换句话说,时楼等同是把北凉从北疆赶去了西北,人为地造就了一个势力不均等的三角格局,他日后想做什么,都有空间可用——至于具体是做什么,就要看裴英的表现了。

时楼对洛星帆说了一半真话,知道洛星帆肯定也清楚这不是全部实情。但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如此,许多不能对外宣布的东西,对彼此心知肚明,默契地掩护,却也默契地不去深究,这也就必然导致永远不会去触及最真诚的一面。

洛星帆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当年……你在宫中艰难求生,或许我该……”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肩膀,安慰似的,被时楼坐下的动作躲开了。

“你也说了是或许。”时楼仰起脸冲他盈盈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本就没有关系,不必推心置腹。

“也是。”于是洛星帆也笑,斟了杯茶一饮而尽,道,“过两日就要返京,殿下在这幽州若还有什么要游玩的,尽快去罢。”

时楼养了群私兵,洛星帆知道。

范赛心这次来不仅是护送公主和亲,还肩负信使的职能。幽州的运作已经基本稳定,皇帝要把他们召回去了,新来的主将出身平民但经验丰富,堪为继任。

返程比来时快得多,只在夜宿馆舍的时候起了分歧,裴英不愿离开时楼,但有洛星帆盯着,没有兄妹住一间的道理,时楼也就装作没看到裴英满脸的怨念。

理所当然的,裴英更讨厌洛星帆了。

“哥哥为何躲我?”一连半月下来,裴英实在忍无可忍,找到机会堵住了时楼,非要跟他说个明白。

少年的眼神直白而炙热,几乎令人不忍直视,长裙华钗让这场景多了几分倒错的荒诞。时楼心道,裴英能当四年公主却不被发现简直不可理喻,盖亚意识护崽也要有个底线,这充满进攻性的眼神,哪里像个养在闺阁的普通女孩。

“哥哥?”时楼的沉默让裴英不知如何是好,紧抿着唇,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小心翼翼问,“是因为我亲了你吗?”他恍惚记得这件事,还以为是梦本来还不确定,但看时楼这阵子的反应,差不多有了八成把握,又是甜蜜又是懊恼怎么不在清醒的时候。

“就当是妹妹,亲一下也不行么?”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完全没办法在裴英面前打直球的时楼只好继续默然无语。

这样冷漠的态度,换个人来也早就知情识趣地退下了。可裴英却仿佛全然不知羞耻与退缩为何物,抓着他的衣袖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哥哥就这么讨厌我?”

“你是吗?”时楼突然道。

裴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不是女儿身?是说他血脉不明?还是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叫哥哥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裴英呆滞的样子傻傻的,时楼以为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

这就是不幸的童年带来的创伤了,时楼点了点裴英的额头,“若是讨厌你那我又何必去救你。”

“只是我与你绝无可能,趁早歇了这心思,我还能待你如从……唔。”

裴英突然扑上来,他一时不察竟没来得及躲开,身上的人发了狠地……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狗崽子似的乱拱一气,裴英的眼眶渐渐红了,眼睛湿漉漉的。直把时楼给气乐了,一把推开后,擦了擦殷红的嘴唇,上面的血丝不知是谁的,牙齿磕碰像打架,两个人都疼,嘴上指定留下了牙印。

侧脸也有一个。

时楼面色不善看着红着眼眶喘气的裴英,裴英舔了舔嘴角,最长最深的执念被彻底否认,他难受得疯了,心中酸涩鼓胀,但一点也不后悔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意。

只后悔没有好好地与他说一次。

“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待我像从前。”他说的时候因为紧张,耳畔都是嗡鸣。

范赛心背靠在门外,地上放着餐盘。他本是过来送饭的,没想到公主也在。馆舍清了场,走廊里黑黢黢的,门缝里传来的声音颤抖不稳却又有一股偏执的坚定,冷风穿堂而过,如泣如诉。

“裴苍和裴节因为对哥哥有用,所以哥哥总是对他们笑,还有那什么洛世子、范将军……甚至程碧云也受过哥哥恩惠,明明他们都欺负过你,我不服。

“我现在没本事,所以哥哥不用喜欢我,但是等我有用了,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再去看他们了?”

裴英红着眼,浑身都在抖,但是没有哭,一心一意地盯着皱起眉头的时楼,索性将见不得人的心思和种种委屈抖了个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也从来不愿意告诉我。”

“跟在我身后是抓不住我的。”与裴英相比,时楼的声音冷得像是塞外冰天雪地旷野的回响,“只会被我甩开。”

门里门外的人尽皆心下一沉,范赛心想到了被判罪谋杀使臣的裴节,靠着墙闭上了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毫无缘由的,他终于确定了六皇子就是幕后真凶。

裴英握紧了拳头,“好,我明白了。”

时楼看他的眼神近乎悲悯。

你不会明白。

一个章节,明里暗里断三个男人的念想(doge

上一次告白还是24章捏

第85章 兄弟阋墙(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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