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是做什么的，你这么怕他。”鞠子清问。

“谈不上怕他。”时楼也不想他卷进这些烂事里来，含含混混道，“他干的太脏，跟着他做事我以后就废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鞠子清看向时楼，少年鸦黑的头发乖巧地落在颈后，明明乌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做过不少了，看上去倒依旧是一派纯良，干干净净。

他真的原谅他了吗？鞠子清扪心自问，却难以作答。被人堵在巷子里，拿性向为由头大肆侮辱攻击，鲜艳得像血迹的情趣内衣和肮脏的霓虹灯都是忘不掉的，月光清寒，那人高高在上的轻蔑目光叫人浑身发冷，血腥气混着恨意咽下，说不想报复回去是假的。

可现在这种和平相处又算是怎么回事……为非作歹的恶徒就在他身边，安静地伏案学习。

事情怎么一步步发展成这样。

不表现出敌意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个不错的人。虽然知道时楼本身完全有能力，犯不着别人狗拿耗子，但却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没办法不在意的念头——比如说现在，鞠子清意识到了自己心态的转变，眼神复杂。

“呵呵，不怎么办。”时楼演算完一道公式，扔下笔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没注意到他慌张地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耗着呗，考上大学我就走。”

鞠子清难以想象他已经跟李非那种人认识了好几年。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哟，这么关心我哪。”时楼转身冲他挑眉，笑得得意洋洋。

“是啊，怕你死了我没地方要债。”有所转变的似乎不止一个人。这个认知让鞠子清心情好了不少，嘴角一松，笑意自然而然便流淌出来。

真是奇怪的关系，似敌似友，非敌非友。

于青叶也注意到了他俩之间莫名缓和了的氛围，替陶老师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才能在上课递支笔的工夫都能拿笔敲敲手指骨节，听上去挺疼但被敲的人也只是好脾气地一把接过笔，把他转过来的肩膀掰回屏幕的方向，一套动作下来堪称行云流水，有种诡异的默契。憋了两天，等她第三次看到两人一起吃饭同进同出以后，终于忍不住要问个明白了。

问时楼是不可能的，她去问鞠子清，却只得到一个若有所思的反问，“你觉得我和他是朋友？”

“不然呢？肉眼可见的亲近了都，还不是朋……等等！”于青叶一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下子变得惊恐，“卧槽不会是——”

那彬这家伙这么关注鞠子清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不过用这种时时刻刻针对的方式……她想了想，觉得有些牙疼，小学生吗？

“嗯？”鞠子清愣住。

“没，没什么。”于青叶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我不会说出去的。”

怪不得关系时好时坏呢，她就说看着眼熟，分明是在闹变扭。

“什么？”她的一惊一乍让鞠子清不明所以，再追问却问不出什么，只好带着满脑子疑问，晚上回去后跟时楼说了这事。

“……”

“统，出大事了。”时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太阳穴一抽，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介入纯情校园恋情的罪恶感。

他喜欢的明明是夏之阳。

“没事，只是于青叶的误会而已。”系统安慰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俩是清白的。”

“可能不止于青叶……你还记得之前我让高远替我打听消息时，他说的话吗？”时楼抹了把脸深沉道，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挤眉弄眼的言外之意。

系统：“……”

怎会如此。

鞠子清没等来答案，只得到一句敷衍的“不知道”，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心情不好了，哪里知道时楼带着性命攸关的心事。

都怪你，连追老婆都要别人帮你。时楼忍不住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鞠子清一直都觉得他的眼睛眨动起来如两丸浸泡在活水中的玻璃珠，而皱着眉瞪人时，琥珀色的玻璃珠子里就燃起了透明的火焰，又格外因为恼怒而明亮三分。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家里的三花球球，被母猫遗弃了，被捡回家时蓝膜还未褪去，弱小的一团，养大以后则一双猫瞳灿若流金，也是琥珀色调。

不过球球比时楼温顺可爱得多就是了。

这点毋庸置疑。

这几天学习进度又提上来了，尖子生也觉得吃力，于青叶的妈妈给她寄了一大兜核桃和橘子，刚刚晚饭时于青叶挺不好意思地分了半袋给他们。鞠子清洗完澡暂时休息，就坐在床头剥核桃吃，皮薄肉厚，个个都挺饱满，剥了几个不想吃了，就把剩余的果肉装纸巾里放在了时楼那一侧的床头柜上，等他洗完澡就能吃。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鞠子清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他揣测着时楼的想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概会宁愿把剥好的果仁直接扔掉，也不愿便宜他吧。

自我中心，睚眦必报。

不仅会做坏事，还会很可怜地哭。

鞠子清认为时楼需要一定的心理治疗，但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上来就说“我觉得你有病”吧，怕是又要打起来。

时楼不知道盖亚之子为他的身心健康操碎了心，他在想要如何在返校之前让夏之阳也和鞠子清有所接触，“他们甚至没打过电话。”

简直是不可理喻！

“没关系，这只是因为鞠子清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系统安慰他，从编号16的工作履历看，辅佐成长为主，红娘经验不足，遇上意外情况处理起来不太顺手也是正常的，“你要相信鞠子清的行动力，只要他喜欢夏之阳，我相信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以。”

“他为什么还没有行动，不是早就确定性向了吗？”时楼担心鞠子清到底有没有主动追求的念头，毕竟就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而言，鞠子清往往是那个被动和避让的人。

“一方面可能是顾虑到夏之阳的感受，因为夏之阳看上去真的铁直。”系统也没搞明白这个位面意识究竟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会有这样拖泥带水的戏码，它推测道，“另一方面……”它顿了顿，似有于心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另一方面，确认性向以后，他不是一直在应付‘你’的各种刁难吗？”

沉重学业之余就是抵抗明枪暗箭，因被迫出柜还要向父母交流谈心，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额外做什么。

“对不起，引起了你不好的回忆。”系统看着生无可恋的编号16，心中也有些愧疚，发送了一个抱抱。

时楼点了拒绝，“没事，接下来我就尽量远离他。”

也好减少于青叶之流的误会。

“我想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时楼关掉水阀，用毛巾擦干身体以后就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因为鞠子清的洁癖，带动他也觉得酒店的毛巾用着不舒服，另外从附近超市买了一条，好巧不巧唯一一款大毛巾和鞠子清的那条颜色款式都相仿，为了避免拿错两人各自占了一条晾衣架，远远地挂在两头。

系统：“什么？”

时楼：“最大的难点其实并不在盖亚之子自身，而在于对他的心意毫无所察的夏之阳。”

掰弯直男在这个世界的价值判断体系中算不上十分符合道德规范的事，鞠子清不会做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夏之阳一天没有表现出双性恋的倾向，那么这婚事就一天不能成。

“与其等夏之阳铁树开花，不如我来当这个恶人，送他上花轿。”

系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瞬间有些恶寒。

“这只是个修辞。”时楼了解它在这方面的木讷，主动补充，希望系统能好受一点。

“谢谢。”系统再一次感受到了编号16的善解人意，“可是你不怕拔苗助长吗？”

如果夏之阳注定和鞠子清在一起，那么盖亚自身应该是有大致脉络的，也就是说目前的异性恋设定也在为这一发展脉络服务，如果产生蝴蝶效应导致两人之间又出现其他问题，就超出可控范围了。

“可是我不想再每天做数学题了。”时楼今天的作业还没写完，他对此深恶痛绝，“如果顺势而行意味着我接下来还要按照正常高中生的人生轨迹拼搏奋斗十几年，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把两个人打晕了关在小黑屋的事情。”

“我知道辛苦，但你不要冲动。”系统安抚道。

“因为要替我上几天网课而态度恶劣的你才没有资格说这些。”不同的角色带给任务者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时雁枝，虽然躯体死亡风险大，但编号16并不惧怕来自于生存本身的挑战，与之相比，在日复一日的青涩校园生活中想方设法帮助鞠子清，才更为棘手。

系统显然是想起了那阵子建模的血泪。

它觉得时楼说得有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在不ooc的前提下，减少与鞠子清见面的机会。”时楼推开浴室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方向的鞠子清，还有旁边的橘子和几粒核桃仁，“……以及接近夏之阳。”

他捏起核桃，尝了一个，果仁被牙齿碾碎，在口腔中爆出醇厚的香，味道不错。

时楼朝鞠子清笑了笑。

就当给你送老婆上门的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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