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筋疲力竭睡得香甜，鞠子清那边却是彻夜难眠，他侧身看向邻床安静地蜷缩着的背影，今夜辗转反侧的人换成了他，也就为他额外留出了一大段空白，去好好思索这个困扰着他的谜团。

那个人，是一个看不透的谜团。

在学校里懒散平和的惺惺作态也好，与不良少年厮混时的低俗跋扈也罢，心怀偏见霸凌同学的是他，摸了一下就被惹得落下泪来的竟也是他，强硬与怯懦之间一线之隔，两极反转偏激至此。

导致鞠子清到现在还有一丝不真切感。

他下床小心翼翼地探身望去，清晰地看到他枕上未干的湿痕才恍惚着后退坐下，捂住脸无声叹气，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意。

他都做了什么啊。

把事情搞得更麻烦了。

不知几点才怀着复杂心绪睡去，次日于青叶注意到他精神不济，问他怎么了，“还有你脸上……”她不确定是不是小伤口。

“没睡好。”鞠子清刚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还泛着凉气。

“你俩这是说好了轮流失眠吗。”于青叶本意是开个玩笑，发现鞠子清脸上没什么笑意，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两声，“呃……”

“你们之前认识吗？”他问于青叶。

“不认识。”于青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时楼，反应过来两个人怕不是又闹了矛盾，“但楚楚跟他一个班，有时候聊天会提到他——你记得储楚的吧？”最后一句话是对鞠子清说的。

鞠子清点点头，两人是中学同学，现在还时不时在老师办公室碰见，印象中是个很严肃认真的女孩子。于青叶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再一次确认储楚没戏，打定主意要早日跟她说清楚。

“他跟他父母关系好吗？”这么问太冒昧，但鞠子清也是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开口更好，昨晚那情况挺严重的，不知他父母知不知道。

“这谁晓得。”于青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在开玩笑才认真回忆片刻，“没什么印象，没什么好不好的吧……啊！不过好像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因为他晚自习从来不上的，跟班主任请了假在家自习。”储楚是学委，私下里的吐槽也跟职务相关的多一些，老师给他开的特权叫人有些无法理解。

在家？自习？

鞠子清却是想到了另一层，不由得心中冷笑。

信他个鬼，撒谎成性。

“其实我听说他人挺好的。”于青叶耸了耸肩，“喜欢他的人不少，朋友也多。”所以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鞠子清默然地想，那些“朋友”怕是连他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呢。

“啊对了！说到这个……”于青叶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从我外校的朋友那里听到的，不知道真假。”

“嗯，你说。”鞠子清很少这么碎嘴八卦，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那彬初中的时候把同学打进医院过。”于青叶说。其实她本人并不是很在乎，无奈朋友跟她说的时候绘声绘色，叮嘱她小心一点，别惹到那个疯子，仿佛确有其事似的。那彬的中学很一般，所以考上这所高中的寥寥无几，清楚他过去的人不多，于青叶也就无从验证这个消息。

“嗯……反正风评不是很好吧。”

“是为了什么？”鞠子清联想到他攻击时的乖戾，不知道和这些有没有关系。

“这就不是很清……”

“因为那个人脑子有病，没事往别人身上贴。”

一道不怎么温柔的声音横插进来，背后议论别人黑历史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被打断的于青叶缩了缩脖子，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

“还有什么好奇的，一并问了？”时楼直勾勾地看向鞠子清，他虹膜颜色偏浅，放空时空灵，而一旦凝神盯着什么就显得不近人情，叫人想起在丛林间窥视的猫科动物，蠢蠢欲动。

“你不喜欢别人碰到你？为什么。”鞠子清问。他的反应让想要道歉的于青叶讷讷地闭了嘴，向他投去“佩服”的眼神。

明知对方是反话还能真的问出口，这两人能吵起来是真的不奇怪。

得，她看出来了，她就是一被迁怒的，还是安静为妙。

“你喜欢别人碰到你？碰哪里，后脑勺？小腹？腰背？还是膝盖？叫一群人一起碰？”时楼脸色不变，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啊，好奇怪的癖好。”

鞠子清眼神暗了暗，他知道时楼指的是什么。

拳拳到肉，确实也能称得上是“碰”。

“每当我觉得，你或许没那么无药可救的时候，你就要把自己做过的恶心事当做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向我炫耀，谁奇怪？”鞠子清垂着眼帘淡淡道，听不出喜怒波澜，“……昨天晚上怎么不硬气一点。”后半句声音小得近乎叹息呢喃，但在场的两人距离近得足以听清楚。

于青叶见时楼表情突然变得很恐怖就知道事情不好，霎时恨不能隐身从针锋相对的两人眼中消失——天地良心，她可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威胁？”时楼眯起了眼睛。

修养极佳如鞠子清也忍不住为这种以怨报德的反应翻了个白眼，完全是鸡同鸭讲，“想威胁你我早就把你那副样子拍下来了。”

救命！这又是在干什么！

于青叶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他们，“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你俩慢慢聊！”

她离开得飞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神经……”时楼感到莫名其妙。

“下次记得当着人家的面骂。”鞠子清最看不惯他这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行径，嘴巴不干不净，只有闭眼躺着的时候清净。

“那你也记得当着别人的面跟男人搞。”

“跟谁？”鞠子清已经习惯了他骂人时的毫无逻辑，甚至还能抓着话柄反将一军，为此不惜伤敌一千字损八百，“你吗？”

光是说出来就有点反胃。

这波纯属是同归于尽。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都没再多说过一句话，唯一的好转是能准时入睡了。将白日里于青叶的话记在了心里，睡前鞠子清特地留意了一下时楼是跟谁打电话，没有听他喊过父母，从称呼上看应该是姑姨或月嫂之类的女性，并不亲昵。

再结合时楼最后报上的联系人是堂哥，鞠子清似乎可以勾勒出这人的原生家庭了。

忙于工作的父母和缺乏管教和关怀的长子，不知有过什么心理创伤，会长成这副不健康的样子也不足为奇。

“小雅睡了吗？”时楼不知道坐在书桌前的人心思早就飘远了，他望着窗外跟陆红梅打电话，陆红梅把那雅照顾得很好。

“前两天有几个人拎着东西找过来，说是你朋友，小雅看着蛮生气的，没准他们进屋。”交代完例行的情况，陆红梅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把担心良久的事情吐露出来，“彬彬啊，那些人看着不太……这样会不会有事啊。”

“没事，是我朋友没错。”时楼语气未变，“大概有谁您还记得吗？”

“嗯，我大概知道了。”

“没事的，不收就不收吧，您放心。”

“嗯，好。”

“再见。”

挂掉电话，时楼脸色不见得轻松。陆红梅说带头的是个红头发，那应该就是李燃了——可李燃哪有那么讲究虚礼。

两天前的话，刚好是他把李非的电话给陶玉河那次。

他没拜托李非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嗙！”时楼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

鞠子清闻声抬起头，茶几上的东西翻倒在地，地毯上一片狼藉，幸好水壶里是空的。

“怎么了？”

“关你屁事！”

“茶几你一个人用？”意思是发疯别把气撒到“公共财产”上。他怀疑时楼是不是被他的跟班们捧惯了，脾气大得很，“还是说你连基本的自我控制都做不到？”说到这里他微妙地卡了下壳，想起那双月光下因自己的冲动而惊惶失焦的泪眼，尾音一下子失去了底气。

好在时楼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啧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不耐烦地弯腰扶起了茶几。

“谈谈吗？”鞠子清合上了书本，“冷静了两天，趁你现在能听得进去。”

时楼睨了他一眼，“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踢开地上的包，抱臂坐在了床尾。

鞠子清起身关掉灯，又将窗帘拉开让室内不至于过于黑暗。

“你干什么？”时楼皱眉。

“便于展开交流。”鞠子清伸腿格开他踹过来的脚，“……有科学依据的。”

黑暗中传来一个干巴巴的“哦”。

“首先，我很抱歉昨晚对你……”

“那件事不用再说了。”

时楼的位置背光，鞠子清只能看到他一个剪影，但他知道对方可以很明晰地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被打断后定定看着时楼，直到他率先不自然地撇开头，甚至主动补了一句，“就当没发生过。”语调急促，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也好。”出乎意料，鞠子清心想，连帮忙开门都要斤斤计较的人居然选择用逃避来解决吗？

虽然已经决定不管了，但这巨大的反差还是令人很难不在意。

“还有事吗？”

“那今后我们能正常相处吗？”鞠子清问，“至少这一个月，我不希望额外花费精力用来防备你。”

“正常？”时楼冷笑了一声。

“之前的事不会再……”

“我他妈都说就当没发生过了！”时楼往前一探，半个身体暴露在月光下，眼神凶狠。

“……”鞠子清从善如流，“总之我不过问你做什么，比如刚才为什么突然发火，你也不需在我的性向上纠缠不清，目前而言完全可以当我是无性恋。”

时楼没吭声，鞠子清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

沉默良久，听到这个应允的鞠子清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

“合作愉快。”他起身去开灯。

“以及真的可以当成是无性恋吗？”时楼的问句同时响起。

鞠子清以为他是还不放心自己，无奈至极地应了是。

时楼：……

草。

“统，这样是可以的吗？”

“校园bl爱情轻喜剧，你说呢？”系统怜悯反问。

感谢审核hhhhhhhh（意思是和基友讨论过后认为目前的陌生评论应该都是审核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