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6。

时间回溯到商棣遇害半小时前，金塔不远处，街区那辆从酒馆驶来的汽车没了踪影，一名青年站里在原本的停车位，垂头看向腕表。

匀速的轿车贴身而过却毫发无伤，钟懿琛确认完时间，动身走向大金塔。

这是条绝大多数旅客都会选择的道路，路上人流不少，他希望自己可以半路就遇上商棣，好观察他周围的情况。

一路上多数是当地的佛教徒，可以看到并行的僧人，他们的服饰都有着明显的地域特色，所以中国人在里面并不难找。

不知道商棣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参拜还是有意降低存在感，一路上钟懿琛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后者准备进入金塔。为了表达对佛祖的虔诚，前来参拜的信徒不能穿短裤拖鞋，来的人都会光脚进入，钟懿琛在门前刹住脚，将鞋子脱下放在一旁，站在门前双手合十，匆匆而去。

广播处悠深的佛经散布在金黄的佛区里，信徒门手拿贡品信步而走，与寻人的御执格格不入，来到室外，暴晒的阳光深深浸入大地，令人脚底发烫，同时又给信仰的路上增添了几许温度，手中的白花在光下格外夺眼，信徒与佛联合在一起，构成了举世闻名的佛教圣地。

金塔里有分别代表着星期数的佛，前来的信徒可以到自己出生时的日子参拜。钟懿琛在脑海里检索起商棣的出生信息，遂前往供奉处。

周围响起并不连续的敲钟声，声音附近，前白后金的两尊大小佛像旁，熟悉的身影将手中的一束白花献上，用佛像面前井池上的小杯盛起一杯水，淋往白色佛身。

杯子被搁回原地，商棣站在佛侧，双手合十接连三拜，他的左边往后望去俨然是熠熠生辉的大金塔，金灿的底色衬起每一个信徒，他站在雪白的地面上，双眼缓慢抬起，看向对面。

钟懿琛看着眼里拜完佛后愣神的御监，难得起了风吹起他沾汗的黑发，合十的双手松开，搁着佛像的对面空无一物，却让商棣离开的动作少了十几年来保持的利落。

那个地方后来被钟懿琛反复查看了多次，包括周围，结果仍是一无所获，那双眼睛给到的理论结果是单纯的无神而视，但没有人会完全用表象去审视一个人的眼神。

未来的人没有给出历史一个完美的答案，距离商棣死亡还有最后几分钟，他选择继续观察。

眼前人走向近处小钟，一位盲僧静站佛边，抿唇善笑。

在后来，这个连商棣窒息后仍在原地诵经的僧人被缅方调查过，结果只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因为几乎与金塔融为一体的磁场也在当地为信徒所知。

青年走到她面前时，上座嘴里念了一串常人无法理解的语言，商棣在此驻足，钟懿琛料定他和自己一样不知其意，可即便如此此人脸上却显露出了松淡的笑容。

商棣轻步离去，走向佛钟。

“当——”

不足以拢括整个金塔，却能闷入击钟人灵魂的钟声，佛教里的魂在此刻震鸣，也在此刻被渡出□□。

商棣敲打下佛钟，在空阔之音鸣出时，连人带棒双双倒地。

15：06。

钟懿琛侦查这一瞬间的次数是刚才的好几倍，可无论重来多少次都只有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的老僧，呆滞的信徒，前来救助的当地人，这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个突发恶疾去世的中国游客，在场的信徒为其诵经。

广播里的佛经被心门扼挡，他没有找出任何有关的线索，这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画面没有呈现的东西，自己的推理可以给到答案，可现在摆在面前的答案只有心梗而亡一个选项。

时间再浪费下去没有好处，钟懿琛最后半跪下身望着商棣的面容，抬头看向环绕着大金塔的数尊佛像，不管周围人如何经过自己，自己如何作为一道虚影任他们穿过，向众多信徒一样双跪在地，合十静听佛音。

*

“你先冷静一下，”和璃看着呼吸不及往日均匀的钟懿琛，向薛寻续要了杯水，“给。”

“林逸翛说让我们先去当地异能局，”白纵灵点击手机，“死因确实是异能致死，这个当地异能者验证过了的。”

钟懿琛回想异能里的盲僧，将他说的那些晦涩语言念了出来。

纯粹出于听多之后的硬记，钟懿琛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即便他坚定唯物。

“这是你说的那个盲僧？”白纵灵脑里回荡着这些没有学习过的读音。

“是，”钟懿琛对其并不太指望，叹气，“应该没什么作用，如果是被人操控说的就另当别论。”

和璃回想起从医经历里的种种，呢喃：“有些时候，还是可以采纳一下的。”

带队人的一系列反馈让气氛缺少了刚开始的松弛，油门踩下，四人掉头回走。

车开往郊区，钟懿琛注视着窗外彩条般快速拉锯的景物，在巨大的引擎声中细听着钟表的转动。

“我向上面申请多派些侦查部的人来，”市区逐渐被甩在身后，进入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板块，“我将整个景区都搜查过，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如果有异能者，那就只能是远程异能，或者克制我的。”

“你们说，商棣拜完佛之后，到底在想些什么。”和璃一手支着方向盘，一手捏着头发在指尖摩挲。

车内没有人回应，越往城市外围开居民就越少，他们颠簸了又一段时间才到仰光异能局，过去的整整几个小时都被浪费，这让在异国他乡办事的一级御监们有些难堪。

或许是深知对方实力，缅甸御执很有耐心地接待了他们，这里的行事作风虽然和总局一样不严厉，放眼望去却稍显潦草，是一片松垮的布。

异能局里，搜查部门的地方部长汇报着他们的工作，结果是一无所获，他们在这件事情里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有相关异能者确认了商棣的死亡非正常疾病。

“把仰光近一周进出的异能者信息给我们，”钟懿琛不想继续听废话，“再过一会儿我们还会增员，无论如何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逸翛说秦苛已经过来了，”白纵灵已经取下墨镜，身上几个突出的颜色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她就像被剥去了高光的美术品，此刻嘴角稍稍上扬，客气道，“麻烦你们马上把资料整理好，我们的异能者办事很高效。”

长官点点头，和下属又开始用自以为外人不懂的语言嘀咕着什么，这些都被听在耳里，冰僵的会客厅四个人脸上没有一个好气，疲惫和迷茫占满了身躯。

“部长好。”秦苛飞速赶来，朝坐着的三位敬礼。

薛寻续正要起身，和璃一拍，把他摁了回去：“差不多了，先做任务——钟懿琛！”

“你已经想那些东西一个多小时了，”白纵灵看着耗尽一半电量的手机，淡道，“这就是现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异能这个东西太超越想象了。”

“小白，公司这么忙还过来真是难为你了。”和璃看她处理工作忙了一天，头跟着疼。

白纵灵冷不丁：“我已经骂过林逸翛了。”

“他怎么说？”

“思维需要历练，大脑也要上战场，四颗脑花就是四个核弹，我们一定能够撵平缅甸，”不及白纵灵截屏发到小群，钟懿琛就扶着眼镜振振有词，模仿着那抽象的语气，他的声音很细腻，学着林逸翛不干正事的样子还让人有些不适应，“我上次批评他的时候，这家伙也是这么回应我的。”

“你说得很对。”白纵灵对这番演技表示认可。

剩下的人心想你们也真是敢在这里把话念出来。

局里的御执已经整理好了近来进出仰光的所有异能者，U盘递到秦苛手上，她坐到桌前打开数据，镜片后的双眼检索着面前的屏幕，一瞬间的时间，符合条件的异能者信息便陈列在了众人眼前。

秦苛的异能「索」，能够精准定位一切需要的信息，大至资料室的一个具体密封袋，小至其中的一个字词。

这个异能可以很好地减轻工作量，所以领导们都喜欢找她办事，人在侦查部工作，却一天要在各个办公室资料室跑八百次，相应的加班费也不少。

“上面检索出的只是被当局记录在案的，或许还有黑户没有进入我们的范围，”秦苛敲击着键盘，将电脑挪至正中央，“我将他们分为了远程攻击性性异能者和其他异能者。”

“加起来不到十人，”缅甸人支着下巴，很欣赏这个异能，“不愧是人口大国，什么异能都有。”

“派人跟查一下他们，”钟懿琛死盯屏幕，“商棣是今天上午乘机到的缅甸，我会根据他向总局汇报的行程进行回溯侦查，现在我要去一趟机场，薛寻续和秦苛留在这里配合分析案件，白纵灵去和仰光当局侦查，和璃跟我去趟机场。”

他将这些人的异能和信息印刻在了脑海，同当地人员沟通后站起身拿上喝光的塑料瓶，走到门边，双手微松，瓶身下坠，塑料袋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部长。”身后传来秦苛平直的声线。

“怎么了。”钟懿琛抓住门把手，半身回侧。

“林指挥让我来的时候带句话，”秦苛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众人目光在她身上聚集。

“天黑不要乱走，宵禁前记得回酒店。”

手腕偏转，锁内碰出断响，门被往外推开，滋啦出长声。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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