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的牧言礼当然不是小孩，也早就脱离了“小孩”这个范围。

于是他扭过头，目视着前方，好半晌才来了一句：“不是。”

柏行谦听着他这声小小的，带着点儿不满的“不是”，点了点头，应道：“所以我也不是在哄小孩儿。”

牧言礼没说话，他看着窗外的风景自眼前掠过，没有搭腔。

“不是只有小孩子做成功一件事才能被夸奖，大人也可以，因为夸奖无关乎年龄。”柏行谦说，“所以我觉得你的设计稿一次过很厉害的时候，你大可以欣然接受我的夸奖。”

听完他的话，牧言礼垂着眸抓着安全带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

柏行谦在一旁静静的等了许久，终于在红灯的最后一秒的时候，他听见了牧言礼极轻的一声“嗯”。

绿灯亮起，柏行谦一踩油门，车子从车流中驶出，拐了个弯，开上了另外一条不堵的路。

——

将车停好，牧言礼解开安全带，想起什么，对柏行谦说道：“我可能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冰箱里要空了。”

柏行谦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出了停车场之后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路灯微黄的光照射下来，拨开沉厚的黑，露出亮堂的路。

天上繁星点点，想来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快到超市的时候，柏行谦问道：“买点什么呢？”

牧言礼想了想，回他：“西红柿土豆什么的，顺便买点日用品。”

他最近都没去过超市，家里的东西都已经见底了，要不是冰箱里没有什么菜了，他估计今天还是不会去超市。

柏行谦点点头，又问道：“有我的份吗？”

牧言礼一愣，有些茫然：“什么？”

“晚饭，有我的份吗？”

“你要在这里吃？”牧言礼奇怪的反问，倒不是他出不起一双碗筷，只是好奇柏行谦真的能吃吗。

柏行谦挑了一下眉，像是能听见他心中所想一般，低声道：“可以吃一点。”

那就是能吃，但是吃了没有什么用。

牧言礼“嗯”了一声，表示可以。

得到应允，为了表示自己不会白吃，柏行谦又说：“我可以打下手，吃完饭之后我来洗碗。”

他的话说完，牧言礼迟迟没有回应，他疑惑得看过去，却发现牧言礼抿着唇在忍笑。

他一脸莫名的问道：“你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

牧言礼摇摇头，又忍了忍，柏行谦见他忍得那么辛苦，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很体贴的说道：“想笑就笑吧。”

本以为牧言礼还会再坚持一下，结果话音刚落，牧言礼就闷声笑了起来。

他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说道：“不，不是故意的，就是感觉，你刚才说的话很像我小时候捡到的一只小狗。”

柏行谦：“？”

牧言礼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赶忙补充道：“不是说你是小狗，就是，我小时候捡到过一只小黄狗，当时它想和我回家，非常努力的向我证明它真的很乖。”

柏行谦仔细想了想，好吧，他刚才的话和小黄狗的行动确实挺像的，于是他大度的原谅了牧言礼把他和小狗联想到一起。

说话间，超市到了，牧言礼推了一辆小推车，径直走向蔬菜区，柏行谦紧随其后，在他想要拿菜的时候给他递上袋子，他们的动作相当默契，速度很快。

两个人身形高挑，样貌出众，动作流畅利落，很快便吸引了一些女孩子们的注意。

不过牧言礼对于外界的视线并不敏感，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柏行谦显然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在意。

“好的，这些就够了，冰箱大概率可以塞满。”称完重之后，牧言礼清点了一下东西，“我们去日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女孩子就走到他面前，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问道：“你好，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想和你认识一下。”

牧言礼呆滞了一瞬，他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子，又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礼貌的拒绝道：“啊，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方便加联系方式，我……我社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机智，底气十足的说：“嗯，我社恐。”

女孩歪了歪头，单就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和神色来看，眼前这个人和社恐应该还是有点距离的。

牧言礼见女孩既不说话也不走，就只是看着他，有些无措，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柏行谦，眼神询问他怎么办。

结果柏行谦还没说话，女孩就开口道：“好吧，打扰了。”

说完，女孩便转头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牧言礼松了口气，柏行谦见他这样，笑着打趣道：“很受欢迎嘛。”

牧言礼有些无奈：“我倒希望不要受欢迎，真的不擅长拒绝别人。”

柏行谦：“你刚才说的就很好啊。”

“因为是我瞎说的。”

牧言礼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摇了摇头，揭过了这个话题：“走吧走吧，去日用品区。”

日用品区的行程非常的顺利，不过大概率要归咎于牧言礼的“无影手”，看到熟悉的包装就拿，根本不带看，拿错了也不放回去，生怕再来一个人找他要联系方式，再来一个，他估计就没有拒绝的勇气了。

一路风驰电掣的扫荡完，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助结账机，面无表情的扫完所有商品的条码，然后迅速的拿出手机，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锁，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牧言礼什么都没看清，屏幕上就提示了“支付成功”。

“……”

他扭头看向身旁拿着卡露出胜利的微笑的人，没有说话，但意思却很明确。

你干嘛啊！

柏行谦收起卡，将东西拎起来，说道：“不是说要花完六百万嘛？一直不让我用，什么时候才能花完？”

牧言礼没话说了，他接过一袋东西，和柏行谦一起回了家。

好吧，那话是他说出口的，他就算反驳也不好反驳，他只能多赚点钱，让下次柏行谦抢着结账的时候能便宜点。

他恨自己的工作不能完成一单就入账百万。

回到家，牧言礼带着菜奔向厨房，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吃的？”

柏行谦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没有。”

他应了一声好，将晚上要用到的食材拿了出来，剩下的全部送进了冰箱。洗菜的中途，柏行谦凑了过来，伸出手接过了他的工作。

牧言礼见状，便去旁边切菜。

今天晚上吃西红柿炒鸡蛋和辣椒炒土豆，但是又觉得两个人就两道菜有点少，于是又加了一道汤。

牧言礼做菜的味道十分不错，他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做饭，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厨艺很好。

柏行谦在一旁打下手，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说道：“嗯，看来我今晚有口福了。”

牧言礼想说你能尝出味儿来么，但考虑到他现在的“人设”，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顿饭做完，牧言有些热，便脱下了外套，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他刚脱一半就被柏行谦给从后面套了回去。

“别脱，冷。”

牧言礼扭头看着他：“就一会儿。”

“一秒都不行，本来身体就不好，刚发过烧，现在又想烧？”柏行谦的态度很坚决。

牧言礼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没脱，只是把拉链拉开了。

吃饭途中很安静，两个人都是“食不言”那一挂的，除了筷子触碰碗盘的声音外，并没有其他的杂音。

吃完，柏行谦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将碗收拾走，去厨房洗碗了。

他洗的时候还不忘和牧言礼说话，声音从厨房传来：“所以那条小黄狗你最后捡回家了吗？”

牧言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回道：“捡回家了，养了一年。”

柏行谦抓到关键词：“养了一年？”

“嗯，后来被爸爸妈妈送走了。”牧言礼说。

柏行谦一下子没了声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牧言礼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局促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后来，我在杀狗场看到了它，它被关在小笼子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我趁着杀狗场的人不注意，把它放跑了。”

柏行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很勇敢，很善良。”

牧言礼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后来我听说，它又被抓了回去，被他们打死了。”

厨房里，柏行谦洗碗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牧言礼也没有说话。客厅里除了水龙头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柏行谦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个氛围，牧言礼先他一步开口道：“不过我尽力了，它没有逃掉，是它的命数吧，如果我当时再大一点我就可以救它了，可我当时才8岁，除了放它离开，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很棒了。”

“我也觉得。”

牧言礼说着，手机弹出一道消息提示音。

这道声音的出现，让在场的两个人心里都紧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牧言礼本能的不想去查看那条信息，手却不受控制的拿起了手机。

在厨房的柏行谦忽然开口道：“别看。”

牧言礼没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亮了手机。

屏幕上，明晃晃的显着一条信息。

柏行谦没等到牧言礼的回应，放下手上的盘子，手都没擦就出来了。

沙发上的牧言礼低头看着手机，他看不清牧言礼脸上的神色，走过去问道：“是什么？”

牧言礼抬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将手机熄了屏：“没什么，一条广告短信。”

柏行谦垂眸盯着他，好半晌之后才说：“拉黑就好了。”

牧言礼没说话，只是对他笑了笑。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色的云覆盖住了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遮住了它们的光辉，透不出一点光亮。

明天大概会下雨。

【妈妈：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打过来？你弟弟妹妹等着用呢。】